繁华的流华街人声熙攘,一排排五色琉璃灯笼缀了满街,到底是富人常逛的街道,便是日落西山,夜色粲然,这条街也仍旧光火流转,拥挤热闹。
楚灵萱还是很喜欢这些地方的,有热闹的人群,有灯火,烟花,皎洁的月,还有璀璨的星子……
还有身边的人,楚灵萱手捧着香甜软儒的糯米糕点,咬了两口,歪着脑袋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的萧亦离,流华街的所有繁华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
也是了,他站在这里自成一道风景,哪有什么风景入得了他的眼。
萧亦离的眸漆黑一片,即使映着这些个火光璀璨,也无半点儿波光流转。
“你不喜欢逛街么?”楚灵萱仰着脑袋问,看他这表情,搞得像是她逼着他来的一样,当初谁扬言要带她来逛街来着?
“没有不喜欢。”萧亦离神情仍旧清清淡淡的,只是忽然蹙起了眉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声音严肃了些:“方才那些地方你以后不许去了。”
顿了顿又道:“更不许与人打架,若谁欺负了你,王府侍卫那么多,任你调遣。”萧亦离蹙眉敛眸,总觉得瞧着她与别的男子有肢体接触就浑身不舒服,他的便只能是他的,别人碰不得。
楚灵萱一笑,明眸皓齿的模样,偏要明知故来一句:“嗯,为什么?”
萧亦离看了看天边的火光,薄唇翕动:“因为你太蠢了,打不过,净给本王丢脸。”
“……”
楚灵萱低眸看着地上:“咦,你的脸呢?我怎么找不到……”
萧亦离低眸看着那张洋装惊讶的小脸,抿唇而笑。
那纤长的睫毛颤动着,眸光清澈动人。仿佛有她在的地方就有乐趣,就有欢笑。她总是能给自己找些乐子。
但是他却伤害过她,想到此处萧亦离眼神中掠过一丝心疼。
可她偏偏那么傻,那么好骗。
但是他却不会再骗她任何了,只是,有些事情,不再向她提及。
美好的事物捧在手心便好,他背后有什么,她不需要看到。
楚灵萱又咬了口手中的糕点,鼓着腮帮子瞅了眼萧亦离,这才发现萧亦离这人竟然偷窥她。
抬起眸子,四目相对,嗯……其实不算偷窥,是明目张胆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并没有躲闪。
那凤眸漂亮又深邃。虽然他跟她坦白了一切,她还是觉得萧亦离有些心事儿,于是嚼着糕点,便吃边道:“咱们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是么?”问了句废话。
“不然呢?你想怎么样?”萧亦离眉挑了挑:“你要是敢跑,本王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抓回来的。”
“我不跑的,有吃有喝的,我干嘛要跑。”楚灵萱摆了摆手,出一副没志气的样子,其实她说这句废话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题:“既然以后我呆在你身边,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
“虽然我不一定能替你解决麻烦,但是我可以当一个倾听者,免得你一个人总是把心事放在心里,憋久了会坏的。”
萧亦离眸光微变,但还是轻轻地“嗯”了声,然后揽着袖子抬手,温润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擦了擦嘴,声音温柔得叫人的心若春水荡漾:“吃饱了么?”
这个动作和语调着实让楚灵萱有些受宠若惊,睁着个大眼睛盯着萧亦离,满是不可置信。
“若是累了,现在带你回府……”萧亦离放下手,瞧着她这花痴的神情又淡淡的移开目光。
“不不不,好不容易能跟你这尊大佛出来逛街我怎么能回去呢?”楚灵萱拉着萧亦离的袖子,若是不坑得他血本无归简直有枉此行。
“除了吃,你不买点别的什么么?”萧亦离扫了下眼下的街市,蓦然瞥见一个女子正羞赧地将一把折扇送给一位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将他最珍贵的玉佩给了她,把最重要的秘密告诉她了,她除了吃便整条街就不能买点什么给他表示表示?
礼物么,贵在心意,若是她像别个女子一样送他个香囊挂坠什么的,他也好随身带着当个念想。
况且花的是他的钱,他苦心陪了她一整天,难道这点诚意都没有么?
“那我再去置办几身衣裳?”楚灵萱睁着雪亮雪亮的眼睛,指了指后边的成衣坊。
其实她在王府的衣裳,都可以堆了满屋子了,不过那都不是她挑的,是本来就有的,想来兴许是王府管家擅作主张准备的。
萧亦离眉头微蹙,她果然狼心狗肺……
“阿秋——”楚灵萱打了个喷嚏:“卧槽,谁骂我?”
萧亦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眉尖颤了颤,语气极其平静:“这夜风有些凉,走吧,去买件披风给你披上。”
……
虽然想着要买一堆东西坑萧亦离,但是楚灵萱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只挑了件浅绿色的披风,白色的丝绸带子,披风上绣着白色山茶花精致而清丽。
萧亦离淡淡地扫了眼另外一处男式衣袍,眸光甚是不经意,这个女人就不能替他考虑考虑置备点衣裳么?虽然他不缺衣裳,但是她挑的自是不一样一点儿。
楚灵萱看着这布料上的山茶花甚是喜欢,满心欢喜地抱着披风,看见萧亦离身边的随侍给了银子后,便朝着萧亦离道:“咱们走吧。”
“……”
嗯,逛了整条街,她偏生想不起来给他买点儿什么。
走到了灯火阑珊处,楚灵萱忽然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萧亦离眸光微动,她这是要给自己庆生的节凑?只不过……
“本王没有生辰。”萧亦离淡淡道。
七岁之前,他有生辰,因为那个时候有人给他庆生,之后,他只是牢牢记住了另外一个日子,那便是他母妃的祭日。
至于生辰……
七岁以后,在那椒房殿里生活,那长达数十年的漫长光阴,没有人记得,他自然也就忘记了。他的至亲故去,生辰,自然没了什么意义……
楚灵萱拧眉,哪有人没有生日的:“怎么会没有生辰呢?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么?”
萧亦离眄了她一眼:“本王不记得了。”
竟然有人连生辰都忘记,楚灵萱惊讶得合不拢嘴巴,不过他堂堂一位王爷,何时出身连史册上都会写的吧,他要是贵人多忘事,可以叫他去翻一翻史册……
萧亦离淡淡道:“那就定在五月十日吧。”
楚灵萱眉挑了挑,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那个,你不应该去史册上翻一翻你的生辰么?怎么能随便选个日子呢?”楚灵萱有些膛目结舌。
“那没有意义。”萧亦离看着这流华街尽头的一片漆黑,连飞过去的橘色孔明灯都在那夜与群山的深处湮灭。
楚灵萱想想也好,五月十日便是半月多之后,既然他喜欢这个日子,那她也没有意见,她只是想帮他庆祝一下生日而已。
萧亦离忽而抬手晃了晃她的眼睛:“入夜已深,你不困么?”这街都逛完了,她竟然还有没有打算回去。
楚灵萱摇摇头:“不困。”
“那走吧。”萧亦离忽然牵住她的手,往夜的尽头走去,越过逐渐稀少的人群,走向那巍峨高耸的帝都城的边境。
“你要带我去哪?”楚灵萱望着这无边的黑夜,周围早已没了屋瓦建筑,而是茫茫芳草和树木,即将入夏的夜,仍就是凉凉的,几只萤火虫在草丛上旋舞着,与天上的星辰映着……
抬眸看着萧亦离那月白的袍子,浅淡而温柔的神情,瞥过的头,侧颜恍惚间,竟觉得美若深夜妖灵。
“怎么?怕把你卖了不成?”萧亦离勾唇而笑。
“我才不值钱……”楚灵萱哼了声,这人不说话还挺具有观赏价值的,这一开口吧,就硌应。
厚重的石砖城墙,高高的台阶,旷野四下无人,深林凄凄虫鸣,一只萤火虫落到了楚灵萱的肩膀上,又旋旋飞走,飞向那片被夜染得墨绿的草丛中不见了踪迹。
回头望,是十里长街,万家灯火。只那一瞬间,觉得这样的灯火流光恍若已经在梦中见过千千万万遍,好像已经久违百年。
跟着萧亦离身边的随侍和侍卫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旷野的夜风愈加地大了,衣衫被吹响,空气中泛着冷意,只是那只手尚是温暖的,手心相贴,十指紧扣,再冷,心都是暖洋洋的如照进了太阳 。
楚灵萱也不管他要带她去哪里,就这样由他牵着走,仿佛这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一份美好。
两人绕着层层台阶在寂静地夜中攀登而上,直到,到了城墙的顶端,这城楼之高耸叫人害怕,站在这里,竟然可以俯瞰整个帝都城,流华街在这里竟宛如一条小小的发亮的虫子。
这里看得见那红墙琉璃瓦的皇宫,看得见云柳桥街的破屋陋瓦,看得见远山,看得见点点灯火光,看得远山天边上的璀璨星子和挂着的一轮浅月。
视野从未有过的开阔……
裂裂夜风中,耳畔传来萧亦离的声音:“这是帝都城最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