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柳轻衣眼眶泛红,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柳意画慌张地退到了墙边,低垂着眸子不再敢看她,她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柳轻衣会活着回来,会这般地来质问她。
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柳意画突然抬起眸子,眸子中有慌张和狠戾:“你胡说!我何曾想要害死你!”
柳轻衣闻声,泪水戛然而止,那份心尖的疼痛转而化作如无数哀凉的小雨淅淅沥沥洒满心头,然后雨越来越大转而成狂风暴雨,那份凄楚,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挫骨扬灰的恨!
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曾那般的绝望,蚀心吞骨般的绝望,到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她的好妹妹,亲妹妹……来一句,她没有!
“我要杀了你!”一双沾了血的手死死地掐住了柳意画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春婵见了连忙去拉扯柳轻衣:“你放开小姐!”
柳意画呛红了脸,咳咳不停:“咳,你……放!”
柳轻衣却仍旧没有松手,此时此刻怒气,怨气,恨!一齐涌上了心头,她现在只想将她撕烂,那样的痛,那么恶心,那么冰凉,那如有着千妖万鬼般的罪恶深巷,那些畜牲般的男人,恶心的事,她多么想让她也去尝一尝!
屋内动静终究引来了屋外的家丁,柳轻衣被拉开。柳意画红着脸跌坐在了地上,咳嗽不停,脖子被掐得生疼,上面还有殷红的血迹。
柳轻衣被柳意画房里的两名家丁拉得远远的,她散乱着头发,冷冷地看着柳意画,那目光,就像要将那个万恶的女子生吞活剥。
这时,门外进了一个丫鬟,抬眸的时候满眼地诧异,好半天才向柳意画传着话:“三小姐,辰王来了。”
柳意画这才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物,愤恨地看了眼被拉得远远的柳轻衣,如今已然耽误了她入席的时辰。
柳轻衣凄凄凉凉地笑了,事到如今,她还要责怪她耽误了她这点时间……
人心之恶,人之自私,就是这毫不公平,毫无道理。
试问苍天,她柳轻衣可曾做过半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却要这样对她……
进来的丫鬟看到了柳轻衣,便福了福身子:“二小姐怎么也在这里?昨夜老爷派人到处***不见小姐的踪影,今日是……”
“她是刚才来这里的,昨夜并不在这儿。”春婵见状连忙道。
柳轻衣笑而不语。
事到如今,这主仆二人还不肯放过她,身在闺中的千金,却夜不归宿,若让爹爹知道她失了清白,又免不了族规伺候。到时候她就算不死,也难逃沦为填房或者小妾的命运。
传话丫鬟识趣地不再多问,不该管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多言,只是有礼地道:“既然二位小姐都在,那正好,快准备准备,马上去前院的宴席见客。”
柳意画不屑地看了柳轻衣一眼,既然都撕破脸了,如今也不必在伪装什么了,看她那怒极的模样,就算保住了性命,没了清白,她照样也争不过自己,想到这里一丝笑意弥漫上嘴角,她唤了声:“春婵,扶我起来,整理一下,咱们去赴宴。”
……
萧亦离出门前交代好卫秦牢牢守住客栈那边,他此番出来只带了两名随侍,六名贴身护卫,当然护卫躲在暗处,他身后跟着的只有两名随侍。
此番受柳大人的邀请来赴宴,对方的目的,他了然于心,也做足了准备。
只是没有料到,在柳府门前,一同前来的还有另一名客人,峪州城赫赫有名的云家家主云怀。
云家家主英年早逝,而这样继承云家家业的云家长子云怀,虽年不足三十,但却是东陵国了不得的人物。此人博学多才,见识深远,萧玉澈多此登门拜访,求他入朝为官,奈何他却死死守住这云家的家业不放,空有一身才学,却不愿入仕途为官。
云家乃是书香世家,以才学闻名于世。与官家柳家本是不同流合污的一派,但此时不知为何也会出现在柳府门外。
云怀一袭冰蓝色的丝绸锦衣,上面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竹叶,一块镌刻着云字的碧色玉佩系于腰间,头上白玉冠束住墨色的发丝,亦是一位不可多得翩翩佳公子。
两人见面,明明知道彼此身份,却均装作互不相识,两人衣着均很朴素,身旁也都仅有一两名随侍。
面不改色脸上挂笑,微微颔首,算作是礼节。
一语不发,两个衣着甚是朴素的人入了这奢靡无比的柳府,与周围的珠光宝气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旁人若不知,定会以为是这柳府来了两个门客。
随着领路的侍从进了花院,入了坐席。柳大人见到云怀的刹那,那油光满面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一丝惶恐,但随之又赔着笑道:“云家主怎会亲临柳府?也没给我们打一声招呼……”
按说这云家和柳家,一家与世无争,一家攀附朝廷,本是一清一浊两路人,即便同住峪州城,那也是一西一东,平日几乎从不来往,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云某不请自来,柳大人不会不欢迎吧?”云怀笑了笑,手端于胸前,极其有礼地颔首,那双黑色清亮的眸子缓缓抬起看着这一身富态的柳大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与厌恶从眼底掠过。
“怎么会怎么会……”柳大人连连笑道:“云家主亲临柳府,自是使我柳家蓬荜生辉。”
再看见萧亦离,柳大人更是满面笑容地行跪拜之礼:“微臣恭迎辰王。”
云怀简直,也目无波澜毫不惊讶地跪下行礼:“见过辰王。”
入了坐席,碍于云怀在场,很多话柳大人不得明说,便催促这丫鬟将那两名生得貌美如花的女儿唤来给这两位大驾光临公子奏曲伴舞以缓解这场奢华的宴席诡谲而静谧的气氛。
柳意画换来换去,还是觉着那件蓝色的衣裙辰王会喜欢,便仍然穿了那件绣白兰花的蓝裙,被春婵扶着从走廊处缓缓走了出来。
老远便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端坐于席子之上,墨发随风撩起,白袖飘飘,抬手端茶盏的姿势都是那般的温柔好看。
仅仅一个侧颜,便是一见便觉惊艳的绝世风姿,宛如九天降临而下落入尘世的谪仙。
柳意画红了脸,娇羞着向那个那处席子走去……
柳大人看着萧亦离随口道:“不知辰王妃,何不与王爷一同入席?”
“王妃累了,今日留在客栈休息。”萧亦离也随口一答。
柳大人却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萧亦离,看见他脖子上衣服盖不住的地方有两三处红印,便笑了笑,长年沉醉于花街柳巷的柳大人自然是清楚了怎么一回事。
传闻东陵国第一美男萧亦离不近女色,令无数少女叹惋痛惜。看来都是假的嘛……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人好财,男人爱色,亘古不变的定论,便是这人人称奇的辰王也不例外。
想到此处,柳大人狡黠一笑,如今君子来了两位,恰巧他柳府也有两位佳人。如若公子与家人喜结连理,那他的后顾之忧也自是没有的了。
辰王若是娶了柳意画,那两家即是亲家,亲家怎么会难为亲家……
至于这云公子,本就是书香世家,若能将那博学多识的柳轻衣嫁与他,也是美事一桩。
见柳意画扭扭捏捏从走廊处行来,柳大人暗地里递了个眼色给她,她一见,马上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的另一条走廊上,一个纤瘦的白色身影,也毫无顾忌地走了过来,没有丫鬟搀扶,她就那么孤独地走在长廊上,凄凉又决绝的步子,不带任何一点小女儿家的娇羞。
柳意画入了席,恭恭敬敬地对着辰王行礼,然后视线落到了旁边的蓝衫男子的身上,目光有一丝不解。
云怀也轻轻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在下云怀。”
柳意画立马眉开眼笑:“原来是云家主呀!”
柳眉杏眼,笑得十分娇蛮可爱。
云怀却是根本不作更多的理会,只是淡点头。
柳意画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朝对面的白衣男子看去,对方一直垂眸,除了在她行礼之时点了下头之外根本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思及此不免失落。
但她这份小失落又算得了什么,柳轻衣见到萧亦离的那一个瞬间,眼神惊慌失措,踉跄地连连退了三步。
他……是辰王?
那个斩断那三个畜牲生路的人,那个为她报仇的人,那个就像是她的救世主的绝世男子,居然是辰王?
那夜,他解下黑色的披风,遮住了她满身的污秽,她听到了他极其温柔的对她说:“我来了,别怕。”
……
那个让她在那夜之后有勇气活下去的男子,那居然是她妹妹惦记了两年的辰王……
若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柳意画也不会这般地防范于未然而置她于死地,那夜若不是他挥剑救她性命,她也早就暴尸荒山。
一抹苍凉的笑漫上嘴角,这世间无数的苦涩,皆是天意弄人……
这么说来,柳意画这一举,非但没能让她远离辰王,反倒让自己的心而今已然倾心于辰王了。
黑夜中的白衣男子……就像是无尽苦海中的一盏明灯,点燃了她几乎凋零的生命和希望。
她柳意画,没有经历这样的绝望,没有感受这样的苦痛,她的那份倾慕,于她而言不过是浅薄得不能再浅薄了……
此时此刻,她柳轻衣真的恨不能掐灭她柳意画这根本微不足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