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宁愿自己那一天走的是大路。
我找出箱子中最下面的那本日记,翻开第一页,一篇非常长的日记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在日记中写道:
当我迈开脚步走上那条阴暗的小路时,心中立即闪现出一丝不安。阴暗的天色加上林中高大树木的遮挡,行走在里面就像是行走在黑夜中。走过一段距离后,我心中的不安渐渐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兴奋。是的,我开始为自己的这个选择感到兴奋。就像是一个深入原始森林中探索奇妙世界的旅人,我觉得这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
从小路到家大概有十分钟的路程,我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而我却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毫不在意。深入林中的时候,我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脚步走着。林子里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正在这时,我听到脚底下传来清脆的响声,我登时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却原来是一根树枝被我踩断了。
我拍了拍胸脯安慰了一下自己,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没错,正是婴儿的啼哭声。那种声音在夹杂着风声的树林中,我却听得非常清楚。一开始我不觉得什么,小孩子心性让我觉得有点好奇,这里怎么会有婴儿在哭?
那婴儿的啼哭一声接着一声,我渐渐感到害怕了。我不敢向前迈动步子,傻傻地在原地站着,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林子中的事物还依稀能够看清。婴儿的啼哭声在我耳边回荡,仔细一听,它好像在我右边,但我往右边一看,却什么也没有,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是在后边,我慢慢转过头,后面除了空荡的小路,什么也没有。
我开始害怕了,那声音持续不断,我想了想便向前跑去,我想立刻离开这里,回到父母身边。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就听一声凌厉的猫叫声出现在前面,这次我听清了,那确实是猫叫声。我赶紧停下脚步,这时,一只黑猫出现在我面前。
“哇~”,那声音诡异莫测,像是在向我示威,让我不要再往前走了。我看着那只黑猫,虽然是在黑夜中,但我能够确认,那的确是一只黑色的猫。那绿色的眼睛像黑夜中两个绿色的光点。它在前面踱着步子,我一动不动,这时我才发现那婴儿的啼哭声没有了。
当时我松了口气,感觉并不怎么害怕,小孩子心性又起,便蹲了下来想要摸一下那只黑猫,谁知此时那黑猫见我手伸了过来,又发出了一声凌厉的嚎叫,我吓了一跳,屁股还没坐到地上,那黑猫突然跃了起来,在我肩膀上一借力,飞跑了过去。
黑猫跃过我肩膀的时候,它的尾巴扫在了我的眼睛上,我感到眼睛一阵生疼,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的哭声又引起了那婴儿般的哭声,两种哭声夹杂在阴森的树林中,在那一瞬间,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完全展现出来,我害怕极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婴儿般的哭声并非来自婴儿,而是来自猫的叫声,但那叫声与婴儿的哭声相比,简直太像了。
也不知道我哭了多久,那婴儿的哭声就停止了。我一个人哭够了,就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而这个时候,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
那人影就在我前面大概有五米的地方,背对着我,从背影看,应该是个女子,留着齐腰长发。“哎!”我叫了一声,她没有回答,我慢慢走了过去,等靠近她身边了,我发现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身材苗条,看样子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我拉了拉她的衣袖说:“姐姐?”
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我,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就听她说:“是你叫我?”那声音十分轻柔和缓,我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异样,我对她说:“姐姐,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家?这里太黑了,我害怕。”我强忍着不因害怕而哭泣。
“那好吧,我就带你回家。”说完她就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去。她的手十分冰冷,我想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但她抓得很紧,我抽不出来,就放弃了。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不再害怕了,就问道:“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以为她不想说,就没有再问,我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停了下来,用她那美妙的声音说道:“因为,我是一只鬼啊。”
“你是鬼?”我心头一惊,每当我不听话的时候,父母就用鬼来吓唬我,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扔到外面,让鬼把你抓去,鬼最喜欢吃小孩了。听到她说自己是鬼,起初我有点震惊,但我想了想就说:“不,姐姐你骗我,我爸妈说鬼非常恐怖,而且还会吃人,你是人,而且还是好人,鬼怎么会带我回家?”
她笑了,发出那种银铃般的笑声,笑完之后她看着我说:“你爸妈说得没错,我是鬼,而且还会吃人!”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种美妙的声音,我觉察不到任何的恐惧。正在我心里有点疑惑的时候,她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拉着我向右一转,将脸凑到了我的面前说:“你看我是人是鬼?”那声音立马变得凄厉惨绝,我看到她眼眶中黑洞洞的,两行血从两只眼眶中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下巴上,而且,她脸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这时我才意识到危险,奋力想要挣脱她搭在我肩膀上的两只手,可是无论我怎么挣脱,就是不能摆脱她的控制。我感觉自己丧失了心智,对她拳打脚踢,我弄脏了她白色的衣裙,她却丝毫不在意,等我没有力气了,她就将我拦腰抱起,右手夹着我向前飞奔。
我的脚踢不上她,就用双手打她,用牙咬她,可任凭我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在一处泛着幽幽鬼火的坟前,她将我往地上一扔,我痛得龇牙咧嘴,感觉整个身子骨都被她摔断了,站都站不起来。她也不看我,就在坟前捡来一些树枝,生起了火,等火烧得旺了,她对我说:“等会儿,我就将你烤熟了,那样才好吃。”这时她的声音又变得那种轻柔和缓,美妙非常,但我听着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过了一会儿,那火烧得旺了,我躺在远处都能感受到那堆火传来的热气,这时,她走到我跟前柔声说道:“火烧好了,我该做今晚美味的大餐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一个铁架子,架在了火堆上,然后她将我提起,放到架子上,一种来自地狱般的痛苦折磨着我,那一瞬间,我什么都不知了。
我合上日记本,想起了后来发生的事。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爸妈都陪在我身边,我还看到一个提着药箱的医生,他们说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从那天开始,我就大病一场,一开始就高烧不退,好不容易高烧退了,后来一闭上眼就会做噩梦,有时还会说胡话。父母见我心智都不太正常了,就带我去了医院,但即便是在颖中市的大医院里治疗,都没有效果。我依旧是噩梦不断,身体也日渐消瘦,父母整天以泪洗面,这种情形持续了半年多,直到有一天,碰到一位阴阳先生。
那位阴阳先生自称姓易,有五十多岁,身体十分消瘦,留着山羊胡子,戴着一副老式的圆片眼镜,用绳子系在脑后以防掉落,身穿旧式中山装,斜跨一只布包,包里露出长长的旱烟烟嘴,背着桃木剑。
易先生出现在我们村里的时候,街坊邻居们知道我的病症,就赶紧把我爸妈叫过去,请易先生到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上,等易先生吃好喝好了,就让他给我看病。
易先生在江湖上混了三十多年,也算有点道行,他瞧见我的神色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又掰开我的眼皮看了看,又在我身上摸了摸,对我父母说道:“你们去准备一些东西,晚上我做一场法事,驱除魔障,他的病就好了。”
易先生从他身上背着的布包里取出纸笔,用毛笔写下了做法事要用的东西,然后交给我的父母,我爸就按照易先生所写,去准备所用之物,我妈在家里招呼着易先生。
那天晚上,应该是农历的十月十五,我病了半年多以后,易先生在我家做起了法事。他在院子中摆好供桌物件,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一张黄色的符纸穿在剑上,凌空画了几个圆圈,将符纸点燃,念起咒语,身形闪动,踏着八卦方位。这些都是我后来听我妈说的,当时我在床上躺着。过了一阵,他拿着桃木剑来到我的床前,念动咒语,手中桃木剑时而凌空飞舞,时而点在我的身上。
这场法事做了大约半个小时,易先生说邪魔已经被驱除,让我们安心。之后将一道符纸压在我的枕头底下,并告诉我的父母:七七四十九天后将符纸取出,在床前烧掉便可。
当天晚上易先生在我们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父母起来后才发现,易先生已经走了,他没有收我们家一分钱。
从那以后,我的病就好了。那一年我没有再去上学,再一次进入学校,已经是新世纪了。第二年春季开学后,我上了三年级,父母本来担心我落下了半年多的课,怕我跟不上其他同学,但上学后我惊奇地发现,自己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任何书本上的内容,我只要看过一遍,就再也不会忘记,我凭借着这种优势,学习成绩在两个月之后立刻名列前茅。期中考试时,我毫不费力地成了班级第二名,与第一名仅一分之差。
时至今日,我仍然对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异于常人的记忆能力大惑不解,我父母带我去看过医生,做过详细的检查,但医生对我父母说:他的大脑完全正常,与普通人没有多大分别。
这是我此生最大的疑团之一。而另一个疑团,我只要一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得觉得两腿打颤,那种恐惧甚至比鬼更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