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或不见,念或不念,我就在那,不走不离。
上楼前,汤姨看着陆且扬欲言不止。虽说自小小姐离开陆宅后,她就没有见过少爷回来几次。她不知道他们俩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既然他们选择分开,她一个老太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她许久不曾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她怕再次看到这俩爷孙反目。
“汤姨,你想说什么。”
“少爷,待会上去顺着老爷些,和和气气。”
陆且扬犹豫了下,知道汤姨的担心,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冲动。
书房。
陆且扬推开门,一本厚厚的书就朝着他直直抛来。他也不躲,生生受了这一击,重物的后力让他额头立刻通红。幸好老爷子上了年纪,下手比之前轻了些,但还是脱了陆且扬的一层皮。
“爷爷。”
“还知道我是你爷爷?”
怒而威,站而严,说的就是老爷子。多年的磨炼和处事,让老爷子即使昏迷了这几年,那份尊威还是不容人忽视。
陆且扬没有说话,也没有做无谓的解释。事已成定局,再多的解释都是无用、苍白的。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
陆且扬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就那么好,一个害了你亲爷爷的人,你竟然还不死心。”
且扬,且扬,你糊涂啊。
“陆且扬,你这就算了,怎么你还敢赶走小薄。陆家到底是你做主,还是我?”
“是您。”
话落,没了后续。
陆且扬还是立在门边,没有进去。可下一秒,怒到极点的老爷子的拐杖就再次朝他不偏不倚地袭来,尖锐的菱角瞬间加深原先的伤口,有血出来,划过陆且扬的脸庞。
“你还真是我陆钟的好孙子。”
陆钟回头,看着陆且扬染着鲜血的脸,心在这一刻有些软了。他仍装作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陆且扬,可越看心底越心痛。
这是他一手带大、抚养成人的孩子,且扬的父母去得早,从小就缺少父爱母爱。也怪自己对这孩子要求过于严苛,才造成了他如今这样的性格。
“说完了。”
陆钟气得想大骂,可一对上陆且扬冷漠的眼神,他又想起当年他的固执生生地害了三个人。
算了,他也老了,他们爱咋的就咋的。
或许,小薄离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跟在且扬身边,以他俩的性格,不是赵芸儿,还会有没有下一个,谁也不知道?
他很心疼那个孩子,虽然她没那福气做他的孙媳妇,但好在她还是陆家的大小姐,这也算弥补了自己对她的愧疚。
“爷爷,我问你件事。”
“当年到底是谁救的我?”
“你不是一直坚信是赵芸儿,还问这干什么。”
其实陆钟一直以来都以为是赵芸儿救了陆且扬,可当初发现她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后,他就多了个心眼,让自己的另一个亲信去查了那件事。
l大陆且扬发生车祸时,那天他确实让薄冰去执行其他任务,可他没想到那孩子途中忍不住去看了陆且扬,在车子刹车失灵,撞上护栏后,汽油泄露,即将爆炸的瞬间,薄冰冲了上去,一个人咬着牙把昏迷的陆且扬从变形的车里救了出来。
恰好赵芸儿闻讯匆匆赶来,薄冰听见脚步声,就躲开了。等人陆续赶来,看到的就是赵芸儿抱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陆且扬。所以,在场的人一致认为是她救了陆且扬,而赵芸儿也没有解释,选择了默认。
“且扬,既然你选择了赵芸儿,就别追问那么多了。”
到底还是陆钟选择了退步,他也想不出自己当年是怎么能狠下心对陆且扬用了家法,皮鞭抽在他身上,打得皮开肉炸,让人足足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
陆且扬以为爷爷会大发雷霆,然后家法伺候自己,可看老爷子这一硬一软的做法,就是在闹脾气,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时间真的是个奇怪的东西,将人不停地推着往前走,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一个人的脾性和傲气。
爷爷,他也变了。
“我想知道。”
“是小薄。”
陆钟叹了口气,背对陆且扬,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见此,陆且扬默默地离开书房,并细心地把门关上。
悲到极致是什么样的感觉,陆且扬以前不知道,可现在他恨不得自己亲手把他的心给挖出来,看看它是红的还是黑的。
他怎么可以在那么肆无忌惮地伤了薄冰后,还敢大言不惭地说爱她。
讽刺。可笑。
还真是滑稽。
陆且扬靠在墙上,再往前一步就是薄冰住的地方。她离开后,里面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变,只是那些冷冰冰的东西怎么抵得上一个活生生又温暖的人。
又开始产生幻觉了,下午没好好吃东西,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老爷子的话成了压倒陆且扬最后的一根稻草,所有的压抑和痛苦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已然把他整个人逼到绝境。
“嘶~”
真痛。
冷汗顺着他的脖颈缓缓淌下,心口绞痛,他越发虚弱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那铺天盖地袭来的痛苦,整个人顺势倒在了地上。
怕被楼下担心的汤姨发现,他靠着最后的意志力,踉跄地尝试站起来,大概摔了不下三次,他才摇摇晃晃地进了薄冰的房间。
来不及醒神,陆且扬就疲惫不堪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用身体背靠着门,连着喷了几口血。
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后院紫藤花下,女人一身浅蓝连衣裙,看到他回来,浅浅一笑,那岁月静好的画面。
阿薄,我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
失去意识前,陆且扬隐约记得自己西装口袋里藏了一把可折叠的小军刀,他双眼猩红,大脑一片空白。刀尖重重地划过手腕时,他感到有种不可名状的快感,让他体内的嗜血因子在疯狂地流窜。
这就是辰楠说的失控吧,幸好他身边的没人,不然他伤的就不是他自己了。
他其实很惜命,尤其在知道自己爱上薄冰后,可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让他不得不割舍挚爱,凄惨离场。
“我爱的人哭了,我也哭了……”
他的阿薄啊,不要哭,若有来世,他一定比现在更早爱上她。
“辰楠,你一定要救且扬啊。”
陆钟紧紧地捏着陆且扬冰冷的手,老眼通红,他不过是想教训下这个臭小子,也没想他会按自己的想法来。这臭小子竟然割腕,他陆家就这么个孙子,让他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臭小子怎么舍得?
幕辰楠也是眼眶通红,他心疼地看着老爷子,内心复杂痛苦。这个人不是陆家大少,也不是陆氏总裁,是他幕辰楠的兄弟。老爷子的痛,他知,可他心中滋味又能好到那里去?
“放心,我一定把且扬救回来。”
那年,他最骄傲的儿子和儿媳进了抢救室,再也没有走出来。再后来,他最疼爱的孙子也进了抢救室,好在老天爷留了他一命。可如今,他这孙子又再次进了鬼门关,这是存心让他孤苦一人吗?
凌非和白晨闻讯赶来,看到老爷子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样子,两人心疼不已。这前两天还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想不开,出了这样的事。
“陆老,陆少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陆钟闭上了眼,他不敢看那扇门,他不知道等辰楠出来时,他的且扬还在不在。
精神绷到了最高点,是会物极必反的。没等凌非反应过来,面前的老爷子猛地晕倒,弄得医院又是惶惶不安。
“白晨,你去看着老爷子,陆少这边有我。”
“也好。”
今晚的医院注定是个不宁之夜,l市的两大风云人物双双出事,一个弄不好,明日医院便会陷入舆论风口中,甚至,l市也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漫长的等待是会把人凌迟掉的,凌非守在抢救室外,想到这几日他忙着逗安小弥,所以没有注意到陆少的异常。要是他多留点心,注意一下陆少最近的行为,会不会就不至于让事情发展今天这样的地步。
陆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幕辰楠从手术台上下来,面色苍白得好若失了血色,脚步虚浮。他看到站在门外一脸自责担忧的凌非,轻轻一问:
“来了。”
“怎么样了?”
“算是抢救过来了,但人是昏迷的,几乎没了求生欲。”
凌非扶起幕辰楠,他心里明白幕辰楠话里的意识,可潜意识还是不肯相信。那么刚强的人,强大到让他一个男人都畏之不及,怎么就没了求生的意志呢?
他这会突然想起陆少之前和他说过,“她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大的伤害”,难道这就是陆少设计甚至不惜放赵芸儿出狱来推开薄冰的苦衷?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自以为是,可要换作自己,他应该也没有多余的选择。
自私地占有一时的幸福,可往后余生,留下她一个人在世间,又该是多么漫长而又孤独。
他终究不是陆少,所以遇到那么简单的安小弥,是他的幸运。
“辰楠,要不要告诉薄冰?”
凌非不提,不代表他想不到。可且扬千方百计推开薄冰,哪怕她恨他,为的就是不让她知道这一切。要是在他昏迷的时候,自己瞒着他告诉薄冰,他怕是会怪自己一辈子。
“他这么苦就是为了瞒她,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会让薄冰知情。”
两个人就这样陷入沉思里,在凌非决心当恶人时,幕辰楠先他一步开口,“让她来吧,不然我怕他挺不过今晚,到时人就真的没了。”
“去你大爷的,这都是些什么事。”
“老爷子呢?”
“急火攻心,晕倒了。白晨在那盯着,医生说没有大碍。”
幕辰楠叹息地拍了凌非的肩膀,两人已然心照不宣,“我去看看。”
“嗯。”
走出医院,凌非看了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啊。不知道那个丫头这会睡了没,估计啊应该睡得跟头猪一样。
他想直接打个电话给薄冰,可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抽了足足快一包烟,他才驱车,决定去黎子易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