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云画的意识就模糊了。
恍惚之中,她听到医生在喊大出血,备用血浆不够,要护士立刻让血库再送血浆过来……
身体的疼痛渐远。
意识越来越模糊。
宝宝到底哭了没有?
哭了吗?
哭了的吧。
她好像听到宝宝的哭声了,可是那哭声似乎太弱太弱。
但如果宝宝哭声太弱的话,在此刻混乱急切的手术室里,她应该是听不见的。那宝宝到底哭了没有?
云画什么都来不及想,意识已然完全沉入黑暗,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将她完全吞噬。
……
“醒了,醒了醒了!”
“医生,病人醒了!”
无比惊喜的声音,带着急切,带着激动。
云画缓缓地睁开眼睛。
光线太亮,刺得她眼睛有些痛,她反反复复眨了好几次眼,才最终适应了光线,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满脸急切的周生北谦和周宁。
云画的意识渐渐回笼。
她立刻就要坐起身来,可是全身僵硬,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还罩着呼吸面罩。
周生北谦连忙伸手,把她口鼻上罩着的呼吸面罩给取了下来,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全然都是急切和担忧,“画画,你终于醒了!”
云画张口,许久没有说话的她,此刻的声音嘶哑难听,“宝宝……宝宝……”
周生北谦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眼神也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咳……”
“咳咳……”
云画的心沉入谷底,整个人忘记了呼吸,可是本能让她吸气,这一吸,竟然岔了气,她不断地咳,胸口疼得几乎要爆炸。
可是这些她却完全顾不得,她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宝宝……
宝宝出事了……
一定是宝宝出事了,否则周生北谦不会用这种躲闪的眼神看她,连对视都不敢。
如果说强迫自己要跟薄司擎分开时,她的心已然完全粉碎,痛得无法呼吸;那么此刻,此刻……
此刻,她竟然不知道痛了。
她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了。
麻木。
身体麻木,精神麻木,灵魂也麻木了。
大脑完全僵化,身体也完全僵化。
不会思考。
不会哭,
不会笑,
不会动。
更不会痛……
她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了。
感受不到风,
感受不到泪。
感受不到甜,
感受不到苦。
感受不到开心,
感受不到难过。
感受不到阳光,
感受不到寒冷。
感受不到绝望,
也感受不到希望……
她甚至都感受不到她自己。
至于别人,她就更感受不到了。
世界好像在她这里,制造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她关进去,剥夺一切情绪,剥夺一切感官……
周生北谦崩溃了。
周宁也同样,不知所措。
“画画,你看我,你看着我。你能听到我在讲话吗?”周宁紧张地问。
然而云画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整个人毫无生气。
周生北谦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声音发颤:“画画,画画,你回答我一句好不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画画,你……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
甚至她都感觉不到疼痛。
麻药过敏,使得她在手术室的时候,无麻醉剖腹产子,之后也不可能使用**物镇痛。
一般人手上划道口子就很疼了,她可是活生生剖腹产子,怎么会不痛?
先前医生已经说了,她多睡一会儿也好,至少这样不痛,一旦她醒过来,恐怕在伤口长好之前,就别想再睡了。为什么?很简单,疼啊!
非一般的疼。
要命的疼。
医生甚至为此还做了各种应急预案,让家属在病人醒过来的时候,如果太痛了,可以第一时间先控制住她,避免她太痛挣扎再让伤口开裂。
可是那些应急预案,压根儿就没有用得上。
周生北谦很恐慌,很害怕。
医生不会说谎,谁都很清楚,醒过来的她会很痛很痛,痛不欲生的痛。
可她现在,毫无反应。
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痛。
医生很快赶来。
各种检查一向不漏。
心跳血压呼吸,还有伤口……
全部检查完毕。
情况没有恶化,甚至可以说是良好,尤其是她的伤口,恢复状况比医生预想的要好得多,证明她身体的恢复力是很强的。
可是……
问题是,她毫无反应。
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她呼吸心跳都正常,她甚至睁着眼睛,还会因为本能而眨眼,可是她却无法对外界的刺激给出任何回应。
无论是叫她喊她,还是触碰她,甚至是拿针刺她,她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更可怕的是,她的没有反应并不是靠着意志力硬撑下来的,而是真的没有任何神经反应。
就像是重度抑郁症患者,已经完全躲进了自己的世界,完全把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全部切断,就连自己灵魂和身体的反应,也全部切断。
她把自己的意识,关进了一个小黑屋。
意识和身体,已然彻底分离。
她,失去了自己。
“我会立刻给精神科的医生发会诊邀请,最迟明天下午……”希伯医生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并不棘手的一个孕妇,胎儿就算是有一点问题,可是她经手过的比这更复杂更困难的病例非常之多,在她手下平安出生的问题胎儿更是数不胜数,怎么就……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周生北谦的双眸已经布满了红血丝,他已经熬了72个小时都没有休息,此刻,他的生理也已经逼近极限。
他紧抿着唇,“我会联系康斯坦丁·菲奇,让他来给她做诊断。”
希伯医生一愣,紧接着恍然,又有些迟疑,“抱歉周生,我忘记了,你也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如果能请到菲奇先生当然很好,对她的诊断会有很大的帮助。”
希伯医生的话,却没有安慰到周生北谦。
他猛然闭上了眼睛,满脸痛苦,声音黯哑:“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可恰恰如此,才显得他更没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