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一面批着奏折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那夏家女儿回来了?可收到太子送的木瓜?”想到这里朱佑樘就禁不住乐得肚子痛,没想到儿子还闹出了这一套,真真让人不知说什么是好。
覃观立在一旁伺候,连忙回道,“太子妃给太子回了个青皮哈密瓜。”他心里不禁纳罕,自打皇上继位,土鲁番以联姻为名诱杀了忠顺王罕慎,占领哈密卫之后,虽然朝中新封了陕巴为忠顺王,但一直没能完全收复。如今那里乱哄哄的,连当地的畏兀儿和哈剌灰都内迁到了河西。这太子妃又从哪里得的哈密瓜?
要知道这瓜还是皇上未登基时才有幸尝过那么一点子。
不止覃观好奇,就是朱佑樘也来了兴致,他想了想,越发觉得夏东元身上的秘密有些惊人。幸好早早将人定给了太子,朱佑樘暗自庆幸。
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宫人来报太子求见,不过多会儿,朱厚照满头大汗端着一大盘的哈密瓜来了。
“父皇,孩儿给你尝个稀罕东西。”一进门朱厚照就扬声喊道,亲自将瓜递到朱佑樘嘴边。
朱佑樘对朱厚照的孝顺心中十分熨贴,言不由衷道,“秋老虎最是晒人,你不会让下人送来,何苦自己端来?”
朱厚照不在意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爽朗地说,“我听崔宝成说太子妃去采摘了一个月的棉花,晒得皮肤黝黑,她一个小女子都不怕晒,我怕啥?”
朱佑樘失笑,追问,“她当真去采摘了一个月的棉花?”
朱厚照点点头,“崔宝成说人不但黑了,瘦了,就是手上也有不少刮伤,看得人可怜。”朱厚照声音低沉下去,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去采摘棉花的模样,光是听说就觉得这是件值得敬佩的事,哪怕宫里那些宫女许多也是吃不了这份苦的。
朱佑樘点了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太子妃既然能够下田劳动一个月,可见其心性。”
朱厚照又拽着朱佑樘的胳膊撒娇道,“孩儿想着女孩子脸黑容易被人笑话,父皇那儿不是有新进的珍珠粉吗?不若分给孩儿些吧!”
朱佑樘失笑,打趣道,“媳妇还没娶进门就一心惦记着了。”
朱厚照脸皮厚,头一扬,“嘻嘻,向父皇看齐嘛!”
闻言朱佑樘一阵叹息,幽幽问道,“照儿,你最近怎么不叫我爹了?”
朱厚照垂下头讷讷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为何,觉得宫中气氛怪得很,下意识就将爹变成了更合礼数的父皇。
朱佑樘见此如何不明白,他虽下令禁止流言传入太子耳中,聪慧的儿子又如何觉察不到,将儿子抱在膝上,“父皇这里你永远都可以叫爹,你母后那里……罢……你回去再写一遍关于大义灭亲的文章呈上来。”
朱厚照懵懵懂懂的离开乾清宫,朱佑樘看着朱厚照的背影,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感受,他的身体一向不佳,这辈子的精力也就能够培养出这一个孩子了。他这么做出的决定也不知对朱厚照是好是赖,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儿子能够天真的度过每一天。
朱厚照回到东宫令刘瑾将《左传》拿出,翻至《隐公四年》一字一句的研读:子从弑君之贼,国之大逆,不可不除。短短十四个字然他思考了半天,这是个十分简单的故事,讲述的是春秋时期卫国大夫石碏之子石厚同篡位的州吁要好被委以大夫之位,石碏恨儿子大逆不道,设计让陈国陈桓公除掉了州吁与石厚之事。
他想了半天,未明白父皇的深意。
仔细看着里面的一段段话:这年九月,卫国派遣右宰丑前去,在濮地杀了州吁。石碏又派自己的家臣的懦羊前去,在陈国杀了石厚后迎接新王。
以往觉得平常的字眼忽然让他发寒,他高声叫着刘瑾,“卫前废公后面的是谁?”
刘瑾熟读诗书,立刻躬身回道,“是卫惠公,就是筑高台纳(儿)媳然后派人杀亲子的卫惠公。”
朱厚照冷汗一下子淌出,接着问,“那石碏呢?”
刘瑾百窍玲珑心,若有所思,“石碏借此在史书中传唱千古,奴婢想自然是好的。奴婢想没了一个不讨喜的长子,他别的儿子想必过得不错。”
朱厚照冷汗如瀑,眼神呆呆的,父皇是要告诉他什么?父皇永远是他的爹,母后只是母后!
双眼呆滞的模样吓坏了刘瑾,但他丝毫不敢唤人来,只能自己在那着急,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眼见要来人换班了,朱厚照终于动了。
长吁了一口气,他的眼神似乎变了,似乎又没变。
刘瑾说不出是好是坏,太子长大了,他心情复杂,又是彷徨,又是喜悦,皇上愿意给太子打这种预防针说明皇上也对皇后设防了啊!
女人真奇怪,有时她宁愿为那些明明得不到的虚假情义抛弃真心实意。
夏东元抱着木瓜呆呆的回到自己屋中,怔怔看着木瓜,脑中不禁浮想起诗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据,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脸不禁羞得通红,她不过8岁,于情之一事还懵懵懂懂,被人喜欢又是高兴又是羞涩。
杏儿在旁笑嘻嘻的恭喜夏东元。
太子对四小姐有情有义是整个夏府乐于见到的。
隔了几日,李盈又来了,带来了一大盒的珍珠粉,“喏,太子听闻你晒黑了,特意找皇上讨的,肯定有用。”李盈一本正经的说,眼睛里戏谑让人难以忽视。
夏东元在人前就算害羞也撑得住场子,权当没看见,收了珍珠粉,想了想让杏儿从屋中拿出一瓷盒的郁美净。推到李盈手边,“多谢婶子再三传信,小小谢礼切勿推拒。”
李盈好奇心起,这盒子一拿进来她就闻到一股别致的幽香,勾得人心里痒痒的,也不推拒,当下打开盒子之间泛着极淡的粉色乳膏散发出阵阵香气。不禁道,“这可真是好东西。”
夏东元淡淡地笑了,不过是商店里最普通的东西而已,她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有着怎样的奇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