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众人都围着二皇子转圈圈，朱厚照也不例外，扒着看了好一阵，摇头晃脑的命张永搬来了两盆子麦子送来。

张皇后听闻后鼻子都气歪了，“我对他也算好的，他倒好，两盆麦子？这是寒碜我呢！给我扔出去！”

严嬷嬷劝了劝，见张皇后还在气头上，也就丢开了手。世情如此，你真心为人打算，人不见得领这个情，何苦来着？

想到兰心得意洋洋的模样，严嬷嬷如同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或许她也该自请出宫了。

她这样想着，不由痴了。

宫中没有秘密，即使坤宁宫也一样，不过一个时辰皇后对太子的礼物不满就传遍了紫禁城。

刘瑾跟朱厚照禀报时朱厚照正在弹琴，这娃这段时间又迷上了古琴，学得十分起劲，刘瑾在一旁汇报着，朱厚照的琴音一直未断。

刘瑾以为朱厚照未听清，又汇报了一遍。

朱厚照按住了琴弦，悠然的琴声嘎然而止。

“孤知道了，退下去吧！”

刘瑾张口准备给太子解释一下，抬眼便看到他淡然的表情，沉默地退了下去。

琴声继续响起——胡地悲歌。

扶安看见一个黑影，连忙退出了养心殿亲自守在门外。

“太子给二皇子送了两盆麦？”朱佑樘的声音在大殿中格外清冷。

“是。皇后十分不满，太子走后就命人扔了出去。”暗卫一五一十的回答。

朱佑樘闻言不禁叹了口气，继续问，“太子那里呢？”

暗卫抬眼看了一眼皇上，垂下头回答，“除了刘瑾汇报皇后扔麦一事时停顿了几息时间，太子一直在弹琴。”

朱佑樘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曲子？”

暗卫想了想说，“刘瑾去之前弹得是渔樵问答，之后弹奏的是胡笳十八拍。”

朱佑樘眼前一亮，挥退了暗卫，静静坐在龙椅上，想到儿子心中只觉疼痛。

皇儿都知道了，不然太子不会送两盆麦子，土和谷，这是社稷啊！

太子是在问皇后是不是要了这天下社稷，张皇后要是明白或是退回小麦，或是收下那两盆小麦。这是太子的仁善之处，长子非嫡必然会两败俱伤，太子这是将选择权交给了皇后。

万万没有想到皇后这个反应，她或许是不领情，或许只是单纯的没有明白。但这一切在她将那两盆小麦扔出后都不重要了，她逼着太子做出了一个选择，这也是太子为什么从渔樵问答变成了胡笳十八拍。

蔡文姬流落南匈奴十二年之久，曹操接她归汉之日就是她和骨肉分离之时。这孩子是在怨他啊！母子分离，孩子如同孤雁一般无依无靠。

“扶安！”

扶安连忙小步移进了殿中，恭手静听。

“将郑金莲移入翊坤宫主殿。”

扶安应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只好硬着头皮问，“那郑娘娘是什么封号？”

住翊坤宫主殿少说也要一个妃位吧！扶安暗自腹诽。

朱佑樘迟疑半天，方说，“给个夫人称号，按贵妃的待遇走。”

扶安傻了眼，夫人是什么鬼称号，一品二品大官的妻子叫夫人，国公、侯爷的妻子也叫夫人。怎么皇妃也叫夫人了？

对于郑金莲一事别人不清楚扶安可是清楚的，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怎么就成夫人了？

纵然他心中有万千疑问，皇上发话了他躬身出去照办就是了。

郑金莲终于搬出了安乐堂，然夫人的称号让她的秀眉拧成了一个结。显然，她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将她放出来纯粹就是因为皇后太过分了，皇上怜惜太子而已。

郑金莲想了想，叫来刘江。

“十年了，娘娘终于得见天日！”刘江一进门就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他本是乾清宫小黄门，因在上元节那天将郑金莲做的灯笼塞了进去被牵连发放到了冷宫，这回扶安专程将他调到了郑金莲处算是个他个出头的机会。

郑金莲也是双目含泪，连忙扶起了刘江，哽咽道，“你也太见外了一些，这些年若非没有你的帮助，我早就殒命深宫了，哪里会有再次见到太子的机会。”

她这话倒是没说错，虽然利用了刘江，可若非刘江在外传出郑娘娘的消息令皇后迫于舆论不敢轻举妄动，她哪里能够活到今日？

二人或是真情，或是假意将忠仆见主的流程走了一遍，郑金莲擦擦眼泪问，“太子可知道我是他生母？”

刘江沉吟半晌方说，“奴婢猜测太子是知道的，不然娘娘住不进这翊坤宫。然娘娘还是不要认太子的好，皇上还在旁看着呢？只有太子越可怜，皇上才越怜惜太子。奴婢僭越了，您的枕头风可吹不过皇后的。”

郑金莲攥紧了手，点头称是。

“既如此就关闭翊坤宫，我要礼佛。”

果然，朱佑樘听闻翊坤宫闭宫礼佛，甚至连太子都不见一面。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摆摆手随她去了。

当晚，他就去了东宫。

“爹你怎么来了？”看见父亲这个时间过来朱厚照十分奇怪，颇为羞涩地扯了扯身上的寝衣。

朱佑樘揶揄地笑着说道，“怎么不欢迎父亲？”

朱厚照涨红了脸，索性也不遮掩了，破罐子破摔的伸开双手夸张地说，“当然欢迎，求之不得，不然咱爷俩来个抵足而眠？”

说完还冲朱佑樘挤了挤眼，让后者身上一阵恶寒。

搓了搓鸡皮疙瘩，朱佑樘径自走到床前躺下，对瞠目结舌的朱厚照说，“罢了，今晚就陪你睡，省得你哭鼻子。”

朱厚照闻言眼圈就红了，埋进朱佑樘的怀中哑着嗓子问，“她为什么不要我……”

朱佑樘的心一下子被戳的生疼，拍着儿子的背沉声说道，“痛痛快快地哭吧！你还有爹……”他的眼泪也忍不住的坠了下来，缓慢地说道，“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父亲，你的爷爷，他十分和蔼，一把就抱住了我说我长得像他，是他的儿子……然后母妃和张敏公公就吞金了……万贵妃一直在父亲面前说我的坏话……开始时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他还会护着我，可随着父皇儿子越来越多，他就越发讨厌我了……有一次万贵妃又让父亲废太子，父亲同意了。”

朱厚照听着父亲清淡的声音，止住了哭泣，他的心一阵阵疼痛，这些不敢温柔儒雅的父亲经历。

朱佑樘见儿子不哭泣了，笑了笑，“怎么？心疼父亲了？有些是上天注定的，父亲废我那一天泰山地震了。而你，你也是上天选中的大明武皇帝。”

朱佑樘看着儿子的眼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