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雁来·风起
作者:三白落花生      更新:2019-07-28 19:47      字数:2162

雨是忽如其来下起来的,先是靡靡细雨,而后雨势渐急,转瞬,街道已然积起了水潭,起初还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人,渐渐便只有三两行人冒雨潜行。

因而这个下午,六记斋出奇的冷清,当然其他店铺也是如此,偌大的前铺只剩下陆瑾岚和阎憩坐在门口望雨,红莲与掌柜都悄然不见。

阎憩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抬头问陆瑾岚“小陆,你说东海龙王的四公子不见了?怎么好端端的一个龙子会不见,莫不是跟我一样,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的吧?”

陆瑾岚没应声,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外面的大雨。

半晌,才问“秀儿没事儿吧。”

阎憩打个哈欠道,“没事儿啊,就是卖豆腐有些无聊,我唤她去看傀儡戏,她又不去,没意思的很,一下雨她娘唤她收摊,我便回来了。”

“那只青蛙呢?还有没有捣乱?”

“青蛙?什么青蛙?哦,你说那只青蛙,没看见,不知道,我一提她就急,所以我就没提。不过说起来,青蛙最喜欢下雨了,这雨下得这么大,那家伙又该跑出来了吧。”阎憩又道。

“等等,不行啊。我得去看看。”阎憩似是猛然想起来,跳起来,道“小陆,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陆瑾岚刚想说话,阎憩已然跳入雨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雨下得很大,豆腐坊没了生意,但是愈加忙碌,原本李嗣正在院子内磨豆子,这时忙不迭地将泡好的豆子、磨好的豆浆一一搬到屋里。

眼看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本来陪着轩儿的李嫂见没一会儿院子里的水已涨了上来,心里惦记自己院子种的一院子的蔬菜可别遭了殃,于是告假回去了。反正这雨若是下个不停,豆浆肯定的磨不成了,已经磨好的待会做豆腐,也没有多少,第二日想来早早就无事,便允了李嫂回去。

这一会儿,轩儿喝了奶在屋里床上熟睡,一旁是趴在床边守着的秀儿,至于李嗣和秦氏忙着腾地方煮浆点豆腐。

院子里有两间房,一间是轩儿和他们夫妻睡的,另一间则是堆满了杂物,还有个备用的灶火,平日若下雨便在那里煮豆浆,若是没有便一直是秀儿睡的。

这次李嫂来,便将那屋子稍微腾了些,又摆了张床铺,便勉强睡下两人,原以为这秋高气爽的不会下雨,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好在秦氏并不是那娇弱的妇人,生产后三天便能下地,不过是因为轩儿年幼得时时需要人照看,虽李嗣念着,她还是唤秀儿看着轩儿,自己在那灶火前看着,李嗣则专心点起浆来。

秋天的雨又冷又急,哗啦啦的雨水打在石磨上,平日栓在石磨旁的那头老毛驴也被牵到屋子旁边一个简陋的草棚之中,老驴显然很满意这样的悠闲,偶尔发出“啊——呃——”的叫声。

当然若是细听,这院子里墙角处传来“咕呱”的声音,高耸的草丛之中被雨打过,窸窸窣窣跳出来一个身影,是一只青蛙。

咕呱。

又是一声,那青蛙蹦跳地来到院中,看了眼正在忙碌的秦氏和李嗣,便依旧一蹦一跳往前去,直到跳到屋里,秀儿趴在床沿,似睡非睡,床上的轩儿正睡得香甜。

青蛙跳入屋里,又是“咕呱”一声,秀儿猛然惊醒,看着不知何时跳入屋中的青蛙,低声道“阿钥,你怎么来了?快出去,让阿娘看见你该把你赶出去了!”

咕呱。青蛙又是一声,晃了晃身上的雨水,猛地鼓起身子,一跃而起,再看时,那青蛙竟化作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扎着双髻,只是头发有些发青,脸上也有一些青色的印迹。

“阿钥,你又能变出来了?”秀儿语气中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惊喜。

“秀儿,上次给你草编娃娃,你也下不了狠心,你若早些将这孩童给……”唤作阿钥的孩童脆生生地说道。

“不行,不行,他是我弟弟,我不能,我不能……”秀儿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可是你就满意你爹你娘将你当做小丫鬟,我当年可同你一样,娘亲生了弟弟,就不管我了,还唤我日日照顾弟弟,弟弟只要磕了碰了便怪到我头上,平日有什么好东西也从来只有弟弟的份。”阿钥絮絮地说着。

秀儿怎会不知道,从娘亲开始怀孕,阿钥便日日同她讲她与弟弟的那时候的事,小时候要替娘亲看着弟弟,不让她爬上爬下,还要同他浣洗尿布,有时娘亲忙了还要哄他睡觉。等她弟弟大了,更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不让旁人欺负他,可是弟弟却时常欺负阿钥,不是弄脏她的衣服,还会故意诬赖她打自己,每次娘亲跟爹爹知道了便是一阵痛打。

而现在,秀儿也要时常照顾这个小小的人儿,娘亲的心思也日日在她身上,爹爹回来后也是也是先去看他,对着他是又亲又抱的,而对自己,从来都没有。

秀儿埋头不语。

阿钥又说道“你忘了我是怎么死了吗?难不成你想像我一样?”

秀儿转过头去看轩儿,小小的人仍在熟睡,小脸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小嘴吧唧吧唧。

秀儿有些迟疑,阿钥上前催促道,“趁着现在没人看管,你用那被子一蒙,只装睡着,到时候你爹娘无非打骂你几下,可是以后你就不用像我一样,掉进河里也没人管。”

阿钥曾经对秀儿说过,当年娘带着她和弟弟一起在河边浣洗衣服,没想到弟弟一不留神滑下水,她忙去扯他,结果两个人都落了下去。

娘亲一看,忙呼人救命,自己也忙跳下水,可是去捞的却是弟弟,而她眼睁睁地看着娘从她身旁拽起弟弟,而她扑打着胳膊,却溺死在那河里。

阿钥眼睛死死盯着秀儿,秀儿只觉有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在她耳旁萦绕。

她木木地瞧着那婴童,似是有想起娘骂她的样子,还有说要将她许给人家的样子,缓缓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掀起了那原本搭在轩儿身上的被子。

悄不声息地往上,再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