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养伤进行时。
我斜着身子躺在竹榻上,初一给我捏着小肩膀,快哉快哉。
上午摔了那一个杯子,虽然有手绢护着,可是手还是伤着了,还被初一包得跟个骨折病人似的。
夜色中有一道人影正快速接近北苑,不一会儿,便在昏黄灯火中现身了。
自是不必说,这就是我那狠心的夫君,宇文珀。
宇文珀扫了还把着我手臂的初一一眼,沉静如水的眸子不怒自威。
“初一,你去厨房看看我的银耳汤炖好了没。”
我直起身子坐好,出言支开初一。
漫天的繁星忽闪忽闪,淡淡的青草香散在空气中,寥寥的虫鸣声夹杂其中,静谧的气氛令人放松。
我抬起头,银灰色的月光落在宇文珀的一身锦衣之上,皮肤是女子都会羡慕的白皙,狭长上挑的眉眼,完美的唇形,由内而外的霸气……
未雨染会喜欢这么一个男人一点都不奇怪。
“受伤了?”宇文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王爷深夜前来,可是来兴师问罪的?”我苦笑一声,低下头,作势用袖子抹了把眼角的泪。
宇文珀不置可否,眯了眯眼睛,算是在等待着我的解释。
“雨染自从来了这北苑,有心忏悔,可是府里那些下人都隔三差五来找我的麻烦,我想着不要给王爷添麻烦,也就忍下了……”
说到这里,我还真的留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那今日红蕊的事?”宇文珀出言提点,周身的冷气略有收敛。
“今早红蕊那婢子带着一个山野道士来我北苑驱邪,话里话外都指摘我的不是,还伙同那些仆从欺负初一……雨染从小到大都不曾受过此等委屈,若是阿爹知晓我现在的处境,那该是何等的心痛?为了不让疼爱自己的阿爹伤心,不让国公府蒙羞,雨染教训一个下等的婢子又有何不可?”
越说越心酸,我的眼泪更是吧嗒吧嗒不要钱地往下滴,即便是用衣袖不断地去擦,也只是搓红了脸颊,无法让眼泪止步。
宇文珀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旁,眸色沉沉地看着我。
行吧,我就知道这几滴泪没办法感动宇文珀的,于是也就没了逢场作戏的心情。
“明日,你便回紫竹轩。”
月色朦胧,宇文珀的俊朗面目如霜,那简单的言语却让我喜上眉梢。
“雨染谢过王爷!”
“嗯,早些歇息吧。”宇文珀淡淡地撂下一句,衣袂飘飘,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北苑。
一夜好眠,知道日上三竿,我才悠悠转醒。
刚走出屋子,就看到院子前头黑压压站了好几排丫鬟仆从。
他们一个一个怨气深重,在毒辣的日头下,难受地左右摇摆,只为能晒得更加均匀些。
我哪里不知道这是初一再给我出气呢,于是也没说什么,简单收拾了下便随了他们回到紫竹轩。
“小姐,各个院子都送来了不少首饰和布匹呢!可是远远不及小姐送出去的,她们可真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我望着一边掂着盒珍珠满脸嫌弃的初一,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初一,这种得罪人的话往后可要烂肚子里,莫要心直口快,授人以柄。”
“初一知道的,这不是在小姐面前才痛快两句嘛!”
初一顺手将椟盒扔到桌上,蹲在我脚边可劲儿撒娇。
“这些时日,小姐受委屈了,初一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负小姐!”
初一也不过双十年华,却有一颗赤子之心,皆因国公府向来推崇忠心仁义,且她自小与未雨染一同长大,抛去主仆这一层关系,说是闺中密友也不过分。
哪怕未雨染嫁到了摄政王府,她对未雨染也是以‘小姐’相称,情谊不曾变改。
可我在面对这份儿情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在,一边拉起初一的手往桌边走,一边从桌上拿起那盒被她扔掉的珍珠。
“这珍珠虽然比不上国公府里头的,但好在大小相似,颗粒饱满,色泽莹润,正好可以去甄宝斋做一套项链耳环……”
初一捧着手里的木盒,似乎听小姐那么一说,这些普通货色好像也变得顺眼不少。
“还有这珊瑚手手钏,也都一并给你,差不离可以凑齐嫁妆了!”
我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手上还在慢慢悠悠翻动着其他新奇的小玩意儿。
初一本来还听得很是认真,甚至还有些感动,这会儿却莫名尴尬,手上的盒子是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了。
忽然,我在这众多珠宝堆里瞧见了一个白净的瓷娃娃。
那是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娃娃,巴掌大小,没有用木盒或是布袋装着,而是大喇喇地躺在桌上,圆圆的眼睛漆黑光亮,两颊边犹带着粉嫩的腮红,笑容灿烂,煞是可爱……
可是,我的眼皮下意识抖了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姐,这个娃娃好有意思啊,我……”初一显然也是看见了那个瓷娃娃,正准备用手去摸。
“别碰!”我猛地抓住初一的手,神情严肃地叱道。
“怎、怎么了?”初一被我吓了一跳,木然转过头来问道。
我没有答话,而是拿起一旁的玉如意,拨楞着那个瓷娃娃,还因此挤掉了好些玉钗耳环等小物件。
此时,初一也顾不得去捡地上散落的那些物件儿了,反正都入不了她的眼,索性屏住呼吸看着自家小姐玩儿娃娃。
恍然间,初一仿佛瞧见那娃娃眨了眨眼睛,当即吓得尖叫一声,拽着我的手就往一边拉。
“小、小姐!这娃娃……”她吞了吞口水,“眨眼睛了!”
“我知道,去找些香烛来。”
“小姐,那你……”初一并没有放开我的手,而是十分不放心地看着我。
“这青天白日的,你还怕我被鬼吃了不成?”我笑着嗔了一声。
初一连连往地上呸口水,“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完,她蹬蹬蹬冲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捆桃木枝回来了,“小姐,这桃木能辟邪,要是这鬼娃娃有不对劲,你就拿桃木抽他!”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赶紧去找香烛来吧!”
说罢,初一这才一咬牙一跺脚,风风火火地夺门而出,两扇门都大大地敞着,任由晌午的阳光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