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高悬,迷蒙的光雾漂浮在这片峡谷之上,夜间的雨滴声伴帐外整齐的脚步声入眠。
因着与高敏的交手实在是让人痛快不已,所以我在睡梦中都是带着笑容的。
梦里地自己正在吃满汉全席,猛然发现桌上有一条长满大脓包的癞皮蛇,吓得我瞬间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边气还没有喘匀,眼角余光又瞥见床前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吓死爹了!
我呼吸一窒,差点没晕过去。
借着窗外灰白的天光,眯着眼仔细瞧过去,颀长的身形如苍松劲柏,一袭藏蓝衣衫,俊朗的面容隐于阑珊。
卧槽!宇文珀什么时候来的?!
我应该没说什么梦话吧?
就在这一怔忡之间,宇文珀已经近前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
“本王的侧妃可休息好了?”
“……甚好。”我低垂下头,轻声回答,不太明白他的想法。
“不知雨染可有心与本王分忧?”
宇文珀一字一顿,视线久久悬于我的头顶,嗓音沉沉,醇厚如陈年美酒。
我沉醉于这样的暧昧气氛当中,脑子一热,想也没想都重重点头。
“雨染原为王爷做任何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宇文珀愣了愣,继而在我身边坐下,轻笑道:“刀山和火海没有,倒是有个夫子庙。”
诶?夫子庙?
我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宇文珀近在咫尺的俊颜,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王爷说的,可是村民们避难的夫子庙?”
“嗯,看来你也听说了,那些流离失所的村民挤在小小的夫子庙里,多有不妥,这连日大雨又让不少村民感染了风寒,是以,本王希望你能代表本王,劝那些村民们在营地里住下。”
“呃……王爷这番理由,恐怕不能让村民们离开夫子庙吧?”
宇文珀听了我的话,目露赞赏地点了点头,眼底的笑意也柔和了许多。
“如若要尽快解决弯月峡谷地洪涝,拓宽流经峡谷的河道,那就势必要炸掉夫子庙这块地,而那些村民,不得不转移。”
“拓宽河道?恐怕是饮鸩止渴吧?”
闻言,宇文珀眼神一凛,缓缓逼近我,眼中的审视隐隐透着杀机,声音却是该死的平静温和。
“哦?饮鸩止渴?雨染为何会这样认为?”
我身子一麻,瞬间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是踩到了宇文珀的底线了,这可不是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应该知道的事情。
军中机密啊!
脑筋飞快地转动着,我努力在宇文珀冰寒的目光之下牵起一抹纯真的笑容来。
“且不说弯月峡谷地势险峻,石坚土硬,这拓宽河道的工程困难重重,就单单考虑漳江流域本来的宽度,王爷若是拓宽了某一段的河道,难保下游河道逼仄的城池不受影响,还是说王爷不过是想将祸水引向他处?”
话落,宇文珀凝视着我的眼神十分复杂,片刻后,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认真。
“那雨染可有更好的办法?”
我抿了抿唇,晶亮的黑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我……”
宇文珀眸子里掠过一丝不耐,“你但说无妨,说错了,本王不怪罪便是。”
我深吸一口气,说,“其实王爷大可不必只盯着徽州,只盯着弯月峡谷,从漳江的上游下手更为简单有效。”
“丰都地势低洼,黄土松动,王爷可以在丰都地界挖水库,引去漳江部分水流,而弯月峡谷实在不宜有大动作,若是在峡谷两边的平原开垦田地,再引些漳江之水行灌溉之用,便再好不过了!”
说到最后,我竟兴奋地拍掌,直到对上宇文珀那似笑非笑的脸,顿时噤声。
宇文珀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胸无点墨的未雨染还能有这样的眼界,倒是他自己,一叶障目了。
此时,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了,我与宇文珀也不知不觉坐了小半个时辰,宇文珀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挖水库,本王立即让丰都知府去办,可是这开垦田地……”
宇文珀眼眉一挑,直将话尾扔给了我。
“夫子庙里的那些村民一定愿意的,”我眨着眼睛肯定地说道。
“为何?”
“他们的村子被冲毁了,肯定想重建家园,王爷只要跟他们说,这些开出来的田地归他们所有,多劳多得,只要按时按量缴税便可,他们一定对王爷感激涕零!”
宇文珀看了我半晌,唇边扬起一抹笑,“那好,此事便交由雨染去办!”
“……”我到底是给自己找了多么大个麻烦?
事实证明,麻烦是一个接一个赶趟儿来的。
因为宇文珀找了高敏陪同我一起去夫子庙。
我和高敏一人一马,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荡着。
“侧妃好计谋,高某佩服。”高敏牵着马绳语不经心道。
“计谋不敢当,全凭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
“……”高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遂摇摇头道:“高某以为,像侧妃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只是一个侧妃而已。”
我这样的女人?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侧妃为何没有想过,选秀女?”
“侧妃若是进了宫,凭着这聪明绝顶的脑袋,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
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眯起眼睫,只当耳边嗡嗡围了一窝马蜂。
“高某希望侧妃好自为之,不要做些不合身份的事情来!”
“呵呵!”我皮笑肉不笑地斜了她一眼。
“我倒想问军师一句,从头到尾,你的每一句话可曾符合身份了?这等以下犯上,我到底要做些什么,才算是符合身份呢?”
高敏打量我片刻,无言以对,她惊觉自己竟然在这场对峙中处于劣势。
“高某的主子是王爷。”
“是啊。”
我叹了一声,没再抓着话头不放,只想这马儿能跑快些,尽早办完宇文珀交代的事情,尽早摆脱高敏才好。
高敏亦是沉默,只因她越发看不透这个女人了,终是在危机之下惶惶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