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的窗户没有关,凉风登堂入室,市井的交谈声也一并入耳。
我靠坐在床上,闭着眼平复着还未彻底消散的痛楚。
蘸着假胡子的冷轩一身兽皮灰衣,手里还冒着热气的黑汤药往我面前粗鲁一递,冷不防溅出几滴滚烫的水滴,灼伤了我的手腕。
“喝了!”
那有些腥苦的味道刚一飘入鼻腔,我忙扑在床边“哇”一声地没命呕吐起来。
大抵是什么都还没吃的缘故,什么都没吐出来,却仿佛掏空了内脏。
实在是难受极了。
我也没再想坐起来,而是趴在床边,有气无力地说:“怎么,想毒死我吗?”
“我还没那么丧尽天良,老弱妇孺不杀。”
冷轩似乎不太喜欢被误会,剑眉皱起,依旧不放弃地把手里的药碗递到我面前。
只是这一次,要温柔许多。
“这是店小二买来的安胎药,喝了会好受点。”
“……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我心中一紧,捂着腹部警惕地看着他。
从宫里到宫外,我是出了虎穴又进狼窝,不得不防备着,更何况,我绝不相信他是自己看出来的!
“你不是连我和我哥都分得清吗?既然这么聪明,那就猜猜看啊!”
冷轩挑衅地说着,摆明就是还将那次我戏耍他穿女装之事耿耿于怀。
“还以为你如愿以偿当上了摄政王妃会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谁知道,你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物!”
冷轩轻蔑地看向我,手里的药碗也是随意地放在床头。
“未雨染,你最后又落回到我手里了,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让我放过你们母子啊?”
“你不是已经放过我了吗?”我慢慢爬起来,轻慢地笑着,“不杀老弱妇孺的大侠?”
冷轩脸色一讪,底气不足地别过脸去。“哼!反正忘川阁正穷,杀了你也是拿钱办事!”
“哦~”尾音拖长,我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顺从地闭上眼睛,“好啊,那你便杀吧。”
没想到一见嚣张跋扈的女子,再见狡猾如狐狸的女子,这时的一反常态任人宰割,倒叫冷轩有些呆愣。
“未雨染,你还真是一个心狠的女人。”
下了这么一个结论之后,冷轩冷哼一声,抱臂后退了两步。
我料想他是该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便也没有反驳。
“太后已经容不下你了,是以,你才从重重守卫的皇宫落到了我忘川阁手里。”
说到这里,冷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太后虽然是让我杀了你,可是与虎谋皮,我岂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这可是你给我的教训!”
我了然,他指的是当初未雨染买高敏性命差点被宇文珀端了老窝的旧事。
“现在,我们就站在辽城的土地上,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利用你才好?”
利用?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该说你天真才好,还是说你单纯才好?”
冷轩一怔,“什么意思?”
“你知道太后为什么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吗?”我看他那痴傻的样子,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许多,忽然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太后与宇文珀之间,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消失才好。”
“你怀了宇文珀的骨肉。”冷轩不太明白。
“宇文珀并不只有我肚里的血脉而已,难道你不觉得,当今皇帝和宇文珀眉眼相似吗?年纪也能合上……”
我自言自语,颇为自嘲,但听在冷轩耳朵里却平白多了股萧瑟的凄凉。
“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未雨染你是不是有病?”冷轩反问一句,“没见过你这样的疯女人!”
他竟比我还要气愤,倒是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说什么。
“就算所有人都要你去死,你也要听他们的话乖乖去死吗?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因为你么这些疯子的无聊游戏就要扼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吗?”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暴怒的血色,愤怒又受伤,拳头更是难以抑制地握出了青筋。
我瞧出了端倪,心中也为他幼年时经历过的不幸展现出怜悯。
“我开玩笑的。”我扯着僵硬的嘴角,“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死,可是没有办法,你要杀我,我躲不掉。”
冷轩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一番后,没好气地瞪着我。
“我要杀你还会为你买安胎药吗?”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说过不杀老弱妇孺,又怎么会为你破例!”冷轩略显烦躁,借此掩饰内心真实的情感流露。
我敛下眉眼,轻笑一声仰躺在床上,长叹道:“冷轩,我用所有的钱买我孩子的命,这活儿,你们忘川阁接是不接?”
“我看你病的不轻,赶紧把药喝了!”冷轩上前来扶我,语气十分不耐烦。
“没说让你杀我的孩子,我是让你保护我的孩子,哪里就有病了?”
我听话地端起那碗黑黑的汤药,捏着鼻子痛苦地喝了下去。
“那就要看你给的钱够不够多了。”
“上次你们还的我还留着。”
“……狡猾的女人!”
在断断续续,或直接或间接的套话中,我知道太后是如何搪塞我突然失踪的说辞,一口老血闷在胸腔。
贪狼星回天了……
什么鬼?
怎么不说我变成蝴蝶飞走了?
简直难以相信,这种蠢话也有人相信!
事实就是,这样的瞎话从权利中心嘴里说出来,就是如此富有说服力。
接下来的日子里,冷轩给我请了几个大夫调养身子,虽然不像在皇宫里那样富态,可也是健康成长。
在外人眼里,冷轩有一个体弱的夫人,天天换着不同的大夫,煎着不同的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带着难言的同情。
这就是我趁冷轩不在,偷偷坐在大堂喝茶打探到的消息。
委屈……
我掏出几颗碎银子拍在桌上,对给我上菜的店小二说道:“如今前线战况如何?”
店小二高兴地把银子都搂进荷包里,喜笑颜开地殷勤道:“最近都高举免战牌,很太平。”
他仰着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不过听刚刚离开的军爷聊起,未国公准备与辽王谈判,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