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鸿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自耀乙落网,谭周派人来,于审讯事上诸多干涉。苏鸿遇虽然想过其中会有蹊跷,但也只是往耀乙所涉干系甚重,谭周想借题发挥上面想。哪里会想得到这耀乙压根就是故意被捕。如果连耀乙的落网都是提前设计好的,那么他的供词是否可信就很值得怀疑了。
方显道:“看来本将军要多管闲事,借苏大人的人犯一用了。”
耀乙身手再好,身单力孤,那是骁勇善战的铁护卫对手,终被制服。黄渊当场点出虎骁营精锐十五人,又有王旋、淳于夜等铁护卫四人协助押送,将耀乙带回刺史府地牢再行审问。
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原本铁板钉钉、毫无悬念的案情又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应常千佛所请,方显并未立即离去,而是留下继续主持审案。苏鸿遇身上担负嫌疑,自也不能立场。
常千佛踩着满地箭镞回屋落座,命人重新置书案、添笔墨,又唤下人给方显和苏鸿遇上了茶水,招呼停当,这才令娄钟陪同李哲一道去密室提人。
至于要提什么人,却并未明说。
到此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常家堡这位年轻的公子爷,看似温厚无争,实则内心极为坚刚洞明。说话做事自有章法,不是旁人可以干涉左右的。
世人提起常家堡只知常老太爷,以为常家的小孙子只是个在长辈庇护下埋头行医、没见过大风大浪的毛头小子。岂不知常纪海这样的大能大智之人,又怎会因为溺爱失母失怙的孙子,将唯一的继承人养成一个难挑大梁的唯诺昏庸之辈。
当下所有人静默以待,再无异议。就连之前闹腾得最凶的李近山也歇停下来常千佛对穆典可回护之意昭昭,怕是拼着跟所有人翻脸也不愿委屈了她半分,再闹下去也闹不出什么结果,除了让外人钻空子看笑话,毫无益处。
李哲和娄钟未还,官诗贝和安缇如先到了。
安缇如手中抱着厚厚一摞卷册,上置账簿数本、大小不一纸张不知几何数,码叠得整整齐齐,径直走到常千佛身前,道:“公子,各医养苑的病患伤亡目前暂时控制住了,不过温家别院的情况不太好。”
说着将卷册叠上常千佛手边茶案:“这是姚老刚派人送回来的脉案资料。”
又放上账本、信笺:“这是账房送来的……这是各堂的书信、派物清单……这是供状……”
常千佛打从安缇如手中接过纸笺,目光淡淡扫过,不动声色地将首页翻过,逐次往下看,说道:“温家别院闹事的,可有平息?”
安缇如回道:“听说闹得更凶了,应当是有人刻意挑唆生事。都是些平顺良民,官兵不敢动武,反遭殴打,听说咱们堂的护卫也被打伤不少,公子爷您看要如何处置?”
常千佛冷哼道:“这也是良民?”抬头淡淡说道:“良叔,您亲自走一趟,必要之时,让铁护卫出面。”
刁民闹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有官府出面处置。哪里需要动用良庆。
对于常千佛的安排,良庆尽管有疑,仍毕恭毕敬地应道:“是”,带刀大步而出。
常千佛继续翻看着安缇如递来的大叠纸张,倏忽皱眉,抖着手中墨纸,问道:“这是什么?”
安缇如道:“是陈敬喜之妻寇氏和朱升之妻向氏的供状。此事说来话长,前因后果还要请蒋夫人向公子爷详说。”
又道:“公子交待的事,缇如还未处置妥善,先告退。”
常千佛点头,安缇如退了出去。
先入内堂,穿过长廊,从荣骨厅出,果见得良庆在前方三五丈处盘桓,疾步追上去,叫道:“良叔,留步!”
正厅内,常千佛皱眉觑着供状,官诗贝面有愤色、立于一侧,道:“……我和阿悦仔细盘问过,向氏是个糊涂软弱的,的的确确是不知情,乃是受了那妇人蒙蔽。寇氏却是收受了那婆子钱财,从中引线,又煽风点火,鼓动那几家闹事。就是前几日,寇氏带着一众儿女抬棺大闹,索要钱财,也是受了婆子撺掇……那几家都是刚失了儿女的,哪有什么判断,叫她们哄得信以为真,一起去议事厅找四小姐理论……当时情形,人人激愤,个个仇深,见了面哪还有什么好,多半是要打起来的……幸而四小姐提早识破,派人上桥阻拦。她派来的那小丫头说,那妇人和婆子便是要使双方冲突起来,好趁乱杀人嫁祸。我听着确实有几分道理。那两人都有功夫在身,事情败露,还曾试图伤害阿媛腹中孩子”
李近山霍然起身,暴怒道:“丧心病狂!连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我去宰了那两个毒妇!”
官诗贝道:“那两人想挟持寇氏逃跑,被四小姐派去的人当场击杀。”
李近山怒道:“寇氏那混账还救她作甚,就该一块杀了。”
杨平扶着凌涪的手站起,双唇翕动,连发出的声音都在颤,不敢相信地盯着官诗贝道:“你说阿媛她…她有了孩子?这可是真的?”
官诗贝忙应答:“是真的,我亲自给阿媛把的脉。”面上笑着,眼泪却是下来:“阿业有孩子了,杨家有后了。”
“好!好!”杨平连连点头,忽地又紧张:“那阿媛她那歹人可有伤了她?孩子,孩子有没有事?”
“没事,都没事。阿媛好着,孩子也好着。”
杨平蓦地老泪纵横,悬着的一颗心停当下来,再也站不稳,失力跌坐回椅上,掩面痛哭:“老天爷老天爷啊你总算是开眼了……”
年五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哭一哭,又笑一笑,涕泪相和,悲喜不胜。在场人无不唏嘘。
官诗贝转过头去抹泪。情绪稍缓,又道:“寇氏和向氏我已着人关押起来。四小姐那边请了阿媛过去,说是为阿业遇难的事,去找杜思勉询问清楚,佩珊跟着一块去了。”
蒋越道:“小杜自从火场出来,人就丧魂失魄的,只会绿枝绿枝地念叨,跟他说什么都听不见,找他能问出什么来?”
官诗贝叹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瞧着那四小姐是个有能耐的人,兴许她能想出什么法子。”
李近山向是个暴烈脾气,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跺脚骂道:“杜思勉那个王八羔子!闯了祸,又装死人。这对奸夫**!”
蒋越道:“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四小姐足智多谋,但愿能找到法子让他开口。”
凌涪接道:“也亏得四小姐足智多谋。前堂有人向公子爷施压,后头就有人朝她发难,双管齐下,算计周密。她若是一个不慎、招架不住,落了旁人算计,这会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凌涪对待穆典可的态度前后转变如此之大,方显讶然之余,忍不住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这话意有所指,颇有怨气,众位当家岂会听不出来?当下低着头,各自不语。
气氛正尴尬,娄钟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人,赫然正是不日前自缢身亡、已然盖棺入土的朱升和陈敬喜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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