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无法留恋（下）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杨姐给郑乾到了一杯茶来，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在对面刚才的位置坐下，抬头问郑乾。
“唉！起码要先找到她呀，先把她安顿下来，我已经对不起我的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对不起这另外一个了。”
“那你打算到哪里去找她呀？她既然决定悄悄地从你身边走开，那她也不一定希望你能找到她。要不，她还会自己走掉吗？”
“平时，你们也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了，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
杨姐摇了摇头，说：
”蒋琼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虽然我们是朋友，像这样的事，她不会跟我们说的，要不，如果她愿意说的话，那在她去找你之前就肯定告诉我们了。”
郑乾从蒋琼的店里走出来，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可没有一样能让他感到亲近，反而有一种寞生感。
如果以前回到这里，蒋琼这里是他最后的归宿和落脚点的话，那这次，他是真的无家可归了。
夜，已经慢慢来临，到处是匆匆归家、忙碌的人群，可这一切，郑乾曾经是那么的熟悉，过得是那么的充实而又有满足感，回到家温暖的饭菜，温暖的家，还有儿子扑过来给他小小的吻。两口小酒，晚上，躺在整洁、干净的被子里，听着左右两边均匀的鼾声，连自己的梦也是那么的甜。
一个乞丐坐在路边，看着郑乾孤单地走过来，抬起脸朝郑乾嘿嘿一笑，笑得是那么的自然，可郑乾连乞丐一样的笑也笑不出来。
不知是有意还有无意，郑乾又走到了学校门前，儿子郑凌凌已经在这所高中快两个学期了，郑乾只有上次来过，在门口悄悄地看了一回，而且也只是看到了儿子的一个远远的背影。儿子又长高了，好像还比原来更结实了一点。
今天，他不敢走近，现在也不是可以去探看孩子的时间，高中部可比初中时要严格得多，更何况像郑乾这样不受欢迎的父亲。他不敢擅自去惹恼了儿子郑凌凌的情绪。不要说儿子在大庭广众前叫他滚，孩子能在他面前出现，哪怕是叫他滚，他听起来也是高兴的。可最有可能的是，孩子根本就不想看到他，而且还会几天都心情平静不下来，这点，郑乾是清楚的。
他只朝着那熟悉的校园过道上久久地看了几眼，在看门老大爷还没把他当贼一样盯上的时候，郑乾悄悄地离开了。
就这样，他心里也有了一点点的满足感。
“先生，就你一个人吗？”附近的一小酒馆里，郑乾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和其他桌上笑声阵阵、歌飞酒舞的场面判若两个世界。
“先生，请问你要点些什么菜？”当服务员再一次问到郑乾时，郑乾才把漫无目的的目光收了回来，烟头已经烧到了他的手上，烫得郑乾使劲一颤。
“啊，随便炒两个菜就行，再要两小瓶二锅头。”
“好，先生你稍等。”
郑乾从来没偿过这么苦的酒，他只是轻轻地品了一口，就把整个脸扭曲得比苦瓜还多几十道褶皱。那一道他每次回到这座城市来都必点的家乡小菜，连在梦里想到都能让他口水流出来，可今天却一点味道都偿不出来，每一夹放进嘴里都如同嚼蜡。
可郑乾也只能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塞了进去，那一口口二锅头的辛辣，从嘴里一直辣到胸口，这种滋味，也只有郑乾自己知道。
郑乾醉了，又在冷清的小河边无魂地游走了半夜，吐了好几次，才在一个环卫工人的搀扶下，把他送到了附近一个小旅馆。
晚上，郑乾是时冷时热，时睡时醒，梦里的那些妖怪和精灵，总是会在郑乾的眼前把他打败，拧着他的胳膊，揪着他的喉管，尿在他的嘴里，拉在他的脸上，然后发出狰狞的冷笑-------
郑乾又趴在床前吐了几次，梦里，那位半妖半仙的女人才把他拖到湿渌渌的稻草上睡了下来，还好，旁边有一只死猫在那里陪着，才不至于让他今晚有太多的孤独感。
郑乾病了，第二天一大早，他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甚至在纸巾上发现有红红的血迹。小旅馆主人也已经没那个耐心了，只想等着郑乾能走了，早点出去，哪怕不收他的钱也行。
可郑乾又能去哪，家，这个字，现在离他是那么的遥远。蒋琼那，曾经在他的眼里，那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地方，就像蒋琼一样在他的心里也一样的可有可无。可现在，连这种可有可无也是那么的让他留恋，让他怀念。
他只能把自己昨天的饭钱、住宿钱全都交了，又讨好地向老板娘说了好多的好话，在老板娘苦瓜一样的长脸下，才保证了郑乾的一日三餐。没有什么好吃的，但也不是生的，都能吃，不过对于郑乾来说，现在好吃和不好吃，生的熟的，在他这里都一样，都是一样的没有味道，只是为了塞进去，维持住那一丁点的血液流走和神经的移动，好让那一口气出得来，不至于会让老板娘一张白布盖着抬了出去。
三天后，好心的老板还是给他叫来了一个医生，也许老板也是没办法，她是真的怕再贴上那几尺白布，那可是再没有人来给她结账的。
几天的药吃了，郑乾终于没死，他慢慢地又活了过来，他把自己银行卡的密码告诉了老板娘，把这么多天老板娘家还有医生的药钱都给了，才看到老板娘脸上有了一点笑脸。
这天，老板娘终于给郑乾煮过来一只小鸡，还大恩大德、菩萨心肠地给郑乾做了两小碗稀饭。
吉人天相，郑乾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当他再一次走进蒋琼那店里时，所有人都看着大吃一惊，郑乾和前几天判若两人。
“郑哥，你这是咋的了，怎么这才几天，你竟然瘦成这样？”
“啊，没什么，就是病了几天。”
“唉！郑哥，没个女人照顾，真是可怜呀。你看------”
“这几天有蒋琼的电话吗？”
“没有，打她的电话已经是停机了。”
“这几天，她家里的人也没来找过她？你们知道她家人的电话吗？”
“从我到这里来，蒋琼的家人从来没来过这里，所以也没有她家里什么人的任何联系方式。怎么？你也没有她家里人的任何电话吗？”
郑乾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郑乾一个人呆在原来蒋琼办公的房间里，一根接一根的抽了好几支烟，一层迷雾把他整个笼罩在里面，郑乾没有想要把它们分开，相反，随着烟味，迷雾越来越深，深得郑乾差不多都看不清自己。
“我走了，如果你们有蒋琼的消息，请给我一个电话，好吗？”
“好，一有消息，我们会马上告诉你的。”
一声激烈、剌耳的汽笛声，牵着郑乾的心划过这个他熟悉却又寞生的城市。
郑乾距离这座城市也是越来越远------
不是长度，而在心尖。
因为他的亏欠。
他无法割舍！
也无法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