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地势陡峭,风景秀丽,素有“峨眉天下秀”之称。
天地人鬼世外四派中天门、地堂都将宗门设于域外,鬼舍更是不知所在。说的高明些是为了超脱,但反过来说,其实更多的恐怕还是想保持神秘,尽可能的脱离大燕朝廷的束缚。
而逆仙门反其道而行之,独处于峨眉山中开宗立派,旁的不说,光是这份血气与自信便是令人折服。
万佛顶高耸入云,为峨眉之最高峰,从山下向上望去,只有白云皑皑,难见踪迹。据说逆仙门总坛便建在这万佛顶之上。换言之,逆仙门上到门主,下至门徒杂役,全都踩在了“万佛”顶上,这份不敬天地,蔑视神佛的豪气端的是当得起“逆仙”二字。
想想也是,天门的道法神通自称顺应天道,体悟天心,借天地之力为己用;地堂的金身不败也是炼体修心,以慈悲禅心得证佛陀正果,而逆仙门只练自身技艺,炼精化气,逆而成仙,凭着两个拳头打破三界六道对凡人的束缚,又岂能总想着躲避、超脱,又怎能不狂,不傲?
“干娘,这便是逆仙门了吗?”峨眉山下,一处断崖前,关玄衣开口问道。面前的崖璧上有前人留字:“打破六道”,古篆书刻,字迹狷狂,细看,似有高深境界隐含其中。
黎萍收他做义子的因由暂且不说,不过关玄衣之所以同意,只是因为她的一句“只要依仗逆仙门,你的兄弟便是闯下天大的祸事也能保住小命。”
金陵城中那近千条人命可不是徐千山一人能扛得下的,加上他关玄衣这二百斤肉也是不够。关玄衣想的明白,所以只能同意。
“嗯,上了这断崖便是万佛顶。”黎萍点点头,问道:“我虽收下你做了义子,但却不能时时教导于你,我的一身武艺也不适合你修炼,最多也就是给些指点。想要成为逆仙门首席,习得上乘武学终究还是要三堂出身。以你的底子,三堂当是任你挑选,只是你自己可想好了?”
所谓的三堂,说的是逆仙门中“神拳”、“佛掌”、“逐风”三堂,拜入逆仙门中弟子首先要先根据自身的优势擅长进入其中一堂之中修炼,之后再根据师长的考量以及对门内的贡献进入凌云仙境修习真正的门派绝学。
“嗯。。。正还有些事要问娘。”关玄衣顿了顿:“三堂的功法我已了解,现在想问问。。。三堂的堂主师父为人如何?”
黎萍转头看着关玄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笑道:“神拳堂堂主罗烈脾性暴烈急躁,性格冲动,对外事并不在意,只一心追求武道极境,乃是一个真正的武痴;佛掌堂堂主柳金面一手般若掌出神入化,但性情淡漠,凡事讲究公平,也就是常说的帮理不帮亲;至于逐风堂的聂长明。。。”
“如何?”
“呵,多的不说,他聂长明在门内有个绰号,叫做‘宁死不吃亏’。”黎萍摇摇头,点了这么一句,对这聂长明也没再多说什么:“逆仙门枝繁叶茂,根基雄厚,门内供奉长老不计其数,但若说到核心传承,终还是一师四徒。他三人与我逆仙门门主段人王虽一同师从上一代门主,但性格便是如此迥异,你要细细思量。”
“谢谢娘的指点,孩儿记下了。”关玄衣摇头:“具体怎么选,孩儿想与他们见过之后再做决定。”
黎萍从袖中拿出一支响箭,尖锐的厉啸声过后,崖顶缓缓垂下一个乌**阁来。
未几,吊阁落地,嘭的一声过后,尘土飞扬。
关玄衣眨眨眼,上去用手指弹了一下这吊阁的木璧,似木似铁,不知是什么材料。抬脚便要往里进,却见黎萍在后边一动不动。
“怎么?”
“如果你就这么上去,那一会儿你的脑袋可就不在脖子上了。”黎萍笑道。
几息过后,吊阁被拉了上去,黎萍走到崖壁前的那“打破六道”四字前,抬手在“破”字上敲了两下,又在“道”字上敲了三下。
忽然,只听“卡啦啦啦”一阵机关响动,十步外的崖璧上忽然缓缓打开一个乌黑的洞穴。
“若是一只响箭便能登崖,逆仙门就不知毁了多少次了。”黎萍说了一声,带着关玄衣迈步走进了这洞穴之中。
洞穴之中不知多少阶石梯盘旋而上,抬头不见顶。莫说普通人,恐怕一般的练家子走一半就得累死。
不过好在关玄衣底子不错,又早已进入后天之境,这种苦力活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费些时间。
大概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终于走到了石梯的尽头处。推开一道石门,两人便算正式踏上了万佛顶。
面前宽阔的练武场,石板铺就,大得很不知方圆几何。场上刀光剑影,拳来掌往,粗粗一数,大概六七百弟子正在乱斗。
倒不是生死相搏,不然也不会拿着木质刀剑,应该只是彼此磨炼技艺。只是不下死手不代表便是花架子,地上血迹斑斑,倒在地上的要不痛苦呻吟,要不昏迷不醒,有几个看着胳膊都扭得不成样子,力道当真是做不得假的。
视线的尽头处,巍峨殿堂怕有十丈高下,明堂石柱,并非想象中的雕梁画栋,但自由一股苍茫古朴之气通天彻地,令人望之生畏。
“黎老,您回来了?”一个青衣少年迎了上来,拱手道。
“没算日子,没想到正好赶上了今月的三堂演武,嗯,也好,都在殿里呢?”黎萍问道。
青衣少年恭敬回道:“嗯,掌门师伯、三堂长老都在殿中。”
“行了,我自去便是。”黎萍点头道,又回头冲着关玄衣道:“你初来我逆仙门,行事本不宜张扬。但你既是我黎萍的义子,倒也不必在意许多规矩,吐露锋芒也算是给我挣面子。这场面你也看到了,去玩耍一番,一会儿我自会叫你。”
“这。。。”
“若是能站到最后,自有你的好处”黎萍说完话便走了,关玄衣挠挠头。他其实并非好勇斗狠之人,但自思黎萍总不会害自己,便紧了紧裤腰带,一个纵身踏入了演武场中。
“哈哈哈~,黎老,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殿中七把大椅,左右各三,三堂堂主坐在左侧。居中又一把,坐的却是逆仙门门主,人称万人敌的段人王。右边的三把石椅却是空无人坐。
三堂堂主身后各占了两人,神态恭敬,是三人的亲传弟子。此时算上刚到的黎萍,殿中只有十一人,显得甚是空荡寂寥。
值得一提的是,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的是一个横刀啸天的沧桑老人。画像前一张供桌,桌上一个牌位,上书“张三”二字,排位前一个香炉,三炷高香青烟缭绕。而在香炉与牌位之间却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刀架子,也不放刀,不知何意。
“罗堂主。”黎萍点点头,在右边当中的石椅上坐下。
“黎老,此行结果如何?宋山高何在?”能如此语气问话的自然是段人王这个逆仙门门主了。
“禀掌门,”黎萍冷面回道:“逆命八卦却有其事,且不止元辰神煞,另有十恶神煞一同为一名徐千山的少年所得。至于宋山高。。。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谁杀得?他奶奶的,那小子虽然功夫一般,可好歹也是咱们逆仙门的长老,谁这么大胆子!!!”段人王还没说话,罗烈却一个高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呼呼喝喝一副只待听了凶手名字就要下山拼命的架势。
“姓罗的,急什么。黎长老一身无伤,可见这事儿大有蹊跷,何不听黎长老说完?”聂长明拍拍扶手,淡淡道。
“知前后,方能明对错。”柳金面说道。
“朝廷插手了,那个少年的身份不简单,但其他的我也并不知晓多少。”黎萍接着说道:“杀人的是东厂的厂公刘芝麻,此人。。。”
“如何!”罗烈怒道:“朝廷就能杀咱们的人了?一个太监,怕他没鸟?”
即便是了解罗烈的火爆脾气,黎萍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一个先天之境,不管是不是太监,都不是我们能轻易招惹的,更何况背后还有朝廷。”
“额。。。他。。。嗯。。。他破入先天了?真的假的?”罗烈有点儿哑火了。先天高手,说来四个字,但却代表着无上的境界,可不是他罗烈能奈何的了的:“嗯。。。也,也不怕他,掌门师兄不也是吗。”
这就纯粹是嘴硬抬杠了,众人自然不会当真。
沉默片刻,段人王望着殿外的演武场,问道:“黎老,那这少年是?”
黎萍没有回答:“逆命八卦之力说来神奇,但我们知道的并不甚多,已经知道的,对武道一途似乎也没什么作用。不过门主看这少年如何?可当得起天纵二字?”
此时的演武场上,本就激烈的争斗随着关玄衣的加入已然进入了白热化。三堂演武说到底也是三堂自己的事,输赢总在自家。如今忽然多了关玄衣这么个外人,若是被他出了风头,三堂弟子的脸面何在?
于是当大家意识到他的存在时,一个个颇有默契的围攻了上来。这里倒不得不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武人自有风骨。
关玄衣虽然是后天之境,又通晓地堂金身法和各路武学,但三堂弟子中也不乏好手,后天之境也不少。轮番围攻之下,关玄衣也渐渐力有不逮。
“能站这么久,这个年岁,这个境界,确实不易了。不过也就尔尔,担不起天纵二字。”柳金面如此评价。
“我倒觉得还不错,是棵好苗子。如果交到我老罗手里,三十年必成大器。”罗烈目露精光,显得很是兴奋。
“老罗你要三十年,我姓聂的二十年就能教出来。”聂长明“切”了一声,转头看向段人王:“门主,您看。。。”
“地堂金身法,他是和尚?”段人王忽道。
“啊?”
“和尚?”
几人一愣,方才没有注意,此时再细看,只见场面已经全然变了。
演武场正中,关玄衣双拳握于腰间,双膝微屈,扎着一个马步。双目微闭,无悲无喜。凡裸露在外的皮肤尽数化为金铜之色。拳掌刀剑加身“嘭嘭”如金石相击,正是佛地寺赖以成名的金身横练法门。
“他不是和尚,他的师父也不是,而是金陵烟雨楼的掌柜。那掌柜名叫莫问,没听过此人字号,我打听过,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烟雨楼向来这个德行,倒也正常。”黎萍伸手一指场中的关玄衣:“方才说的那个徐千山,应该算是他的师兄,不过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如今。。。”
黎萍大概将金陵城中的事说了一遍。当听到两人屠戮平民近千的时候都不禁面露诧异,听到最后徐千山被朝廷“抓”去,关玄衣为救兄弟想拜入逆仙门,前因后果才串联起来。
“三位师弟如何看?”段人王问道。
“不妥。”柳金面当先说道:“江湖中偷学他派武学乃是大忌,此人即已学的地堂金身法,再进我逆仙门于理不合。”
“拉倒吧,你不要我要。”罗烈拍掌笑道:“要论规矩,他刚才使得那几路拳脚还是我逆仙门的,那招白鹤亮翅我看着就深得三昧。再说了,不说别的,你那手般若掌不还是咱们祖师爷从和尚庙里抢来的?咱们练武的,凡事都讲规矩还逆的什么仙?门主,这孩子我看行。”
“嗯。。。”段人王不置可否,看向聂长明:“聂师弟,你怎么说?”
“这个嘛。。。”聂长明沉吟片刻,目光在黎萍的脸上扫过,想了想,开口道:“师兄,收不收的其实对我逆仙门来讲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个金身法而已,只要不是我们教的,我们也不学,那帮和尚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当初他们偷。。。哦。。。是换我们奇经运脉图,最后我们不也没和他们翻脸嘛。”顿了顿,聂长明又道:“不过门主,七年前的四派论武,咱们可是在皇帝面前被那般和尚们给压了一头,若非小猪儿拼了性命,只怕咱们连鬼舍都赢不得。如今小猪儿元气大伤,三年后也不知能否破关而出。若是不能。。。那这少年。。。”
“有理。”段人王目露思索,片刻,开口道:“曲灵泉。”
“弟子在。”柳金面身后一弟子站出身来。
“你的蚀心指专破金身横练,去试试他的火候。”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