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晚,七界之都笼罩在暮色之中,虽然路灯亮起,但城市还是越来越暗,只有充当战场的几个街区光明依旧,那是燃烧中的火焰。
街上并没有行人走动,只有载具和街头设施的残骸兀自冒着烟和火,在暮色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街边的民居和商铺里,从窗户中倒是能看到不少窥探的人影,吃饭的喝茶的,做什么的都有,这些人像是对街头发生的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了,淡定的做着自己的事,还不时对着窗外爆炸的残骸指指点点。
如果仔细观察被当做战场的几个街区就会发现,虽然大街上一片狼藉,爆炸的碎片、奔涌的气浪和四处横飞的子弹几乎毁掉了街上的一切,但街边的建筑基本完好无损。
那些不幸受到波及的建筑大多只是窗户被炸的粉碎,最严重的损伤也不过就是整体框架的外饰被摧毁而已,建筑的框架本身却毫发无伤,就像之前的爆炸和冲击波其实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咔哒,咔哒,咔哒。”
暮色下无人的街头,跳动的火光之中,清脆的脚步声远远响起,一步步越来越近。
弥漫的烟雾突然向四周分开,人影破开烟雾出现在街上,摇摆着合拢的阳伞,修长的双腿迈着优雅的步伐,高跟鞋轻轻叩击着地面,提着大提琴匣的红色女人沿着凌乱却又安静的街道款款而来。
对战场上尚在燃烧的火焰和无人认领的尸体视而不见,女人妩媚的眼睛里一片平静,绕开挡路的障碍,一路走到变种人的尸体面前。
直到这时,女人的表情才出现了变化,低头看着残破的尸体,女人皱了皱眉,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尸体旁低头静立了片刻,她抬头四顾,然而当视线环顾一圈之后,迷离勾魂的目光开始变得阴郁起来。
美丽的脸孔爬上了一层冰冷,女人从尸体旁移开了几步,低下头,地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摊已经干涸的黑色血液和残留的点点碎肉,至于本应存在于血迹中的东西,早就不知所踪了。
面无表情的注视了地面片刻,女人并未试图寻找,更是什么都没有说,最后看了尸体一眼,随即决然离去,步伐和来时同样优雅,行走间身姿婀娜,犹如一朵风中摇曳的红色玫瑰。
“咔哒”。
一声高跟鞋轻响过后,街头突然沉寂,红衣女人停住脚步,神情若有所思。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她的眼睛一亮,猛地向一侧转头,目光穿透朦胧的硝烟,看到了墙头蹲着的一只源能乌鸦。
半透明的源能乌鸦歪着头,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红衣女人,在看到女人转头看来之后,慢慢举起一只翅膀遥遥指向下方的红影。
“啪”。
源能乌鸦的口中,突然模仿出手枪射击的音效,随即如同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一边展着翅膀,一边两只爪子互换支撑,在墙头跳来跳去,口中还嘎嘎嘎的发出令人发指的噪音。
不过跳了没几下,噪音变成了惊叫,源能乌鸦仿佛受到惊吓一样,尖叫着猛地飞上天空,空中洒下几根半透明的落羽。而在它原本站立的墙头,不知何时长出了几根花藤,细细的花藤猛地弹出随即收紧,但提前起飞的乌鸦让收紧的花藤只勒住了空气。
“嗤”,从鼻子里喷出的嗤笑带着独特的魅力,女人把鬓发挽至而后,仰起头对空中的源能乌鸦竖起了中指。
不等源能乌鸦试图空投石子报复,竖过中指之后转头就走,但回过身之后,原本冰冷的脸上里多了几分兴致,嘴角微微上翘,泛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嘁,小心眼的男人。”暗中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俏皮的表情让女人雕琢般的精致面孔在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犹如春回大地。
咔哒,咔哒,高跟鞋响声清脆,渐行渐远,红色的身影没入暮色之中,失去了踪迹。
“轰”,远处的街区里,硝烟再度弥漫,热武器的爆炸和源能的碰撞彼此交织,重新点燃了战斗的火焰。
但空中盘旋的鸦群这次却没有再去凑热闹的打算,在空中盘旋几圈,等待一只抓着一根树苗的乌鸦从藏身处加入群体里之后,鸦群仿佛归巢的群鸟,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投入了低矮的建筑群中。
振翅声中,贴地的源能鸦群汇成一体,乌鸦提着提箱从黑雾中走出,脸色略显苍白,精神却并不疲惫。
“啧啧,一比一。”摸了摸躺在口袋中的树苗,乌鸦眯着眼睛露出微笑,虽然微笑马上敛去,恢复原本人畜无害的表情,但神情中的愉悦却无法隐藏。
“该找个住处了,总不能露宿街头吧。”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乌鸦这才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所以说,我这是跑到哪了?”
夜色已至,城市里灯火通明,他如今正站在一条平凡的大街上,和安全又繁华的市中心相比,这条路牌上写着森林大街的干道周围萧条了不少,无论是那些最高只有七八层的建筑,还是路旁没有灯火的房屋,都足以说明这周围的夜生活水平了,难怪天黑不久,大街上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连经过的车都没几辆。
马路两侧,还横向分布着几条深邃的小巷,小巷里连路灯都没有,显得更加黑暗,只有小巷的深处隐隐有灯光透出,为黑暗的小巷平添了几分神秘。
僻静,冷清,萧条,但至少这附近还是和平的,没有变种人,没有争夺者,更没有战斗和死亡。刚才波及了周围四五个街区的战火并未蔓延到这里,在远方的硝烟和枪声衬托下,这条和平的大街显得格外安宁。
然而七界之都从不存在什么安宁,绿区之外,和平更是个玩笑。
乌鸦正沿着森林大街溜达,寻找今晚的去处,在他看来,即便随便找个酒吧过夜,也比露宿街头舒服的多,但刚走出没多远,前面的街上突然亮起了数十道极为刺眼的灯光,灯光不仅刺眼而且密集,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除了灯光,还有巨响。
咚咚咚的震天巨响丝毫不亚于远处的爆炸,富有节奏的巨响之中,还夹杂犹如一群鸭子同时濒死所发出的尖叫声,两者合在一起,压住了周围一切响动,别说交谈了,就算两个人面对面大吼,恐怕都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灯光和巨响从远方传来,沿着森林大街迅速接近,从出现起没过多久,就已经到了乌鸦的附近,越是靠近灯光和响声就越强,鼓膜在响声中发出绝望的抗议,眼睛更是无法视物,逼的他不得不大晚上戴上了墨镜,才勉强能看清前面的东西。
在看清的瞬间,乌鸦脸上露出了古怪的微笑,嘴角也在微微抽搐,他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意外,实在太意外了,没想到在这种城市里,也能见到这些东西。
沿街而来的,是近百辆重型蒸汽机车,特制的聚光车灯比探照灯更加明亮,车身涂满了鲜艳又诡异的涂装,车尾两侧的动力箱上竖着两根手腕粗的泄压管,每次冒出白色蒸汽时,都伴随着媲美女高音的尖啸声。
两个动力箱外侧,还各自挂着一个重炮般的音箱,咚咚的巨响正从音箱里发出,也许是在播放什么奇怪的音乐吧,但此时听上去,除了有节奏的震响之外,就什么也听不出来了。
机车当然要有骑手,所有骑手的样子都相当怪诞。
鸡冠头高高竖起,两边头皮刮得光可鉴人,穿着开了洞的皮马甲和皮裤,上面还穿了几十上百个金属圈,鼻环和耳环并不是标配,但纹身一定不可或缺,每个骑手露出的胳膊上都纹满了图案,图案狰狞诡异,和他们的样子格外相符。
沿街飞驰,骑手们不断毫无意义的吼叫着,狂热的神情像是一群疯子一样,在看到街旁的乌鸦时,骑手们集体一愣,随即发出兴奋地欢呼,同时按响了机车的喇叭。
喇叭声和轮船汽笛相似但更加响亮,几十个喇叭同时发声,前方建筑的几扇窗户应声粉碎,这让骑手们叫的更疯狂了,各自抽出缠在腰间的带刺金属链条,挥舞着朝乌鸦的方向疾驰而来。
怎么哪里都有疯狂的暴走族啊,压力太大了出门随便宰几个人不好吗,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乌鸦深深叹了口气,墨镜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下意识的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脚步却没有移动,就像是已经被吓呆了一样。
暴走族越来越近,近的已经可以看清他们涂抹得五颜六色的面孔和铁链上干涸的血迹的时候,最前面的骑手突然一皱眉,盯着乌鸦的眼神变得疑惑警惕,高高举起手,所有骑手几乎同时有了动作,动作整齐地贴地急转,与乌鸦擦身而过。
就在此时,乌鸦身侧的一条暗巷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乌鸦的手腕,拉着他就朝狭窄的暗巷跑了进去。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