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幕初临，夕阳的余晖虽已散尽，但光线仍然充足。天空中，浅浅的蓝色调终究替代了艳得宛如金粉画的晚霞。如同古画中走出的女子，头上的红钗更添古韵。她倚着桥上栏杆，轻轻哼唱着。犹似一泓清水的双眸，深深地望着河水流向的远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本就适合吟唱的蒹葭在她口中唱出了魂牵梦萦的韵味。风拂杨柳，潺潺流水。细细听着，低回轻柔中，仿佛回到了那一大片芦苇边。

吟唱声悄悄地停止，如同走在石子路上轻踏出的节拍，终归不忍心打破原本的静谧，想驻足听一曲风的回穴错迕。

“大人所说的那个女孩子……我倒是挺好奇的。汐侯大人已经许久没有跟人类直接接触了。”

“是吗。”身旁纹着山羊角纹身的男子淡淡一笑。

【二】

“小颖，去给你爸买瓶啤酒。钱就放在桌上。”一边炒着菜的妈妈喊道。

门口拴着的小黑，一听到这话，耳朵一抖，立刻站起身来。深情地望着陆筱颖，激动地摇着尾巴。

“好的。”拿起桌上的钱，陆筱颖开心地问道，“我可以再买瓶汽水吗？”

看到妈妈肯定的点头，她开心得蹦跳着走到门口，去解开小黑脖子上的狗链扣子。进入暑假已经一周了，一周没有见到过汐了呢。每次周末父母在家，傍晚时分让她出门干点什么都会格外的期待。说不定今天能遇到汐呢。

“小黑，我们一起去吧。”她用双手轻轻捧着小黑的脑袋，大拇指亲昵地抚摸了几下。小黑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从小黑还是小奶狗的时候就被带到这个家起，已经有9个年头了，陆筱颖记得当时自己还没开始上小学吧。是爸爸的一个朋友送过来的，刚好一个人看家的她看到小黑的第一眼可激动了。兴奋地把平常自己喝的奶粉冲泡起来，拿着勺子要喂小黑，而小黑刚来到新环境，却胆怯害怕得瑟瑟发抖。

9年，一起走过，一起成长。但当自己还是个半懵懂，半情窦初开的小孩，小黑却走在了前面，比自己长得快了：成年，小黑也变成大黑狗了。遇到狗生中的另一半，当时那只公狗天天都等在家门口。生了一窝五只可爱的小小黑。因为家里养不了那么多小狗，小小黑后来都被送走了，那天小黑往常一样溜达回来后竟发现自己的小孩都不在了时的失落忧伤。但小黑好像从来没有怨恨过，一直陪在陆筱颖身边。对吃的要求也不高，她吃什么小黑就吃剩下的。上学的日子前一天的剩饭剩菜给小黑放好，小黑也从没挑剔过。而傍晚放学，总是知道不管多晚，小黑都会在家等着自己。

夏季的白天长，这会天色还是亮的，还没完全投入夜的怀抱。陆筱颖朝河岸边的小超市走去，小黑紧紧地跟在后面。夏日的风中也夹杂着热浪，迎面一阵阵的扑过。

“小黑，你可以去自己散散风，等下河边见就行。”

小黑摇了摇尾巴，然后冲锋一样往河岸边的路上跑去。很喜欢看小黑充满了野性，卯足力气在风中自有自在奔跑的样子。每当看着小黑开心地奔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野性的呼唤》那本书。

慢悠悠地走向河岸的超市，就在这一侧的桥头地方。傍晚，附近的人们总喜欢聚集在超市门口乘乘风、聊聊天、唠唠嗑。今天也是一样的热闹，偶尔还飘进耳朵一两句“谁家谁家的小孩，今天过河道的时候脚崴得可厉害了”什么的。

买完啤酒和汽水的陆筱颖走出超市，说好要在河边等小黑的，它还没散风回来。正喝了一口已经开瓶了的汽水，她就瞥见走向河道那边的台阶上有好多只小猫在玩耍。对于猫她也是非常喜欢的，还能学很像的猫叫。想想曾经自己也是猫狗双全，只是那只黄色的猫从那时起就没有再回到自己生命中。后来因为妈妈听说养猫对人健康不好，就再也没有过猫狗双全的日子了。

她不由自主地朝猫咪走过去。大人们总说猫不亲人，但在她的认识里猫也是亲人的，你对猫咪好，猫咪也会感受到你的亲。正当她坐在台阶上，沉浸在左手摸着一只花猫，右手摸着一只黄猫，脚边蹭着一只猫，附近还站着一只黑白相间朝着她叫唤的猫的无比幸福中时，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声在身旁响起。

“你跟猫咪很亲嘛。”

陆筱颖抬起头。是一个小鸟依人、着一身白裙的女声，头上挽着的红钗带着一种古朴素雅的味道。不自觉地联想到林黛玉那种娴静如姣花照水的美。

“嗯。”陆筱颖甜甜地微笑了一下。

“可以麻烦帮我给汐侯大人带句话吗？我决定要去寻找这一世的他，有故人陪我一起，请汐侯大人不用担心。”

“汐侯大人？是指的汐吗？”还以为只有医生才开玩笑一样叫汐为汐侯大人。

“喵~”一声甜腻腻、长长的猫叫插入她俩的对话中。一只黑猫不知从何处而来，一跃跳到陆筱颖前面的台阶上，正转头看着陆筱颖，橘色虹膜的双眼炯炯有神，丝亮的黑毛在暮色中生辉。叫唤完一声，黑猫又优雅地走开，一跃跃进河岸边的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都说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黑猫更是被传会带来不幸。陆筱颖愣了一下，刚刚的叫唤就像在跟自己说着什么一样，心里不禁毛了一下。这并不是说她是叶公好龙式的喜欢，是真的很喜欢猫，不管是黑是白都是发自心底的喜欢。但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对老一辈留下的说法听说得多了，那种魔力还是深深地存在的，心里难免有些担心自己起来。

“果然你跟猫很亲呢。它是在给你提醒呢，你最近出门可要多留心。”

“可是，不是都说黑猫会招来不幸吗？它刚刚真的是在提醒我吗？”陆筱颖不解地仰头望着白裙女孩问道。

“当然是在提醒你。这是人的误解吧，总以为身边的不幸是什么带给自己的。该发生的，只要发生的条件满足了，终究是会发生的，岂是一只猫可以左右的。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它只是刚巧在那个时点、那个场所出现，也许只是顺带提醒了一下而已。但总是被误解成带来了不幸。”女孩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况且，很多不幸其实都只是因果循环罢了。有了那个因，便得出了那个果。一只小小的猫又能在这因果中掀起多大的浪呢？”

“嗯，也是。若是因果，自己造成的因，却又不想承担这份造成果的责任，一味推说是猫带来的，那也太狡猾了。刚刚真是应该好好谢谢那只猫咪的。”陆筱颖摸着脚边一只猫咪的下巴说道。被摸的橘黄色胖猫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个女孩的话，陆筱颖感觉一下宽心多了。同时，也升起了一股对刚刚那只被自己误解的黑猫的歉意。被流传下的黑猫会带来不幸的那份魔力束缚，刚刚还是挺紧张的，这大概就是言灵的魔力吧。

白裙女孩听完刚刚的话，看着穿着简单随意、一头短发的陆筱颖，露出了带着欣慰之感的浅浅微笑。这个女孩身上一直散发着未散尽的汐侯大人的气息。大概有点明白千百年间都没有直接接触过人类的汐侯大人，为什么会突然对眼前这个人类的女孩子感兴趣了。她的话，说不定是可以理解汐侯大人，可以理解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的吧。有这样一个人类女孩陪着汐侯大人一段时间，也是挺不错的。

“你刚刚让我转告汐的话。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汐才会知道是谁啊？”

女孩莞尔一笑：“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陆筱颖紧紧地接上了另一句。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只要说以这一句诗经里的诗，汐就会知道你是谁吗？”

“欸。”

女孩正欲转身离去，又回过来对陆筱颖说道：“作为你替我转告汐侯大人的感谢，我也给你个提醒吧。桥下面的深水区那里有股执念，你也要多加留神。如果最近没有什么必要，尽量少靠近河道里的水域吧。”

“嗯，好的。谢谢。”

看着女孩走进了晚风里，进了一辆停在附近的红色敞篷车。陆筱颖没有看清开车的人，反正看清了也不认识，但靠在车门上的左臂上那青色的山羊角纹身格外引人注目。

散风回来的小黑兴冲冲地跑过来，身边的猫咪身手矫捷地都迅速散开了。陆筱颖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小黑顺从地垂下耳朵，摇着尾巴。原本小黑乌黑的毛发，已经可以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几处微微有些许变白了。毕竟9年对于狗来说，已经走过狗生很大一截了。陆筱颖拿起放在地上的啤酒和还没完全喝完的汽水同小黑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觉得那个人类的女孩怎么样？”敞篷车上纹身的男子问道。

“怎么？大人莫非也感兴趣了？那我可不允许哦。那可是汐侯大人先感兴趣的。”

男子双手靠到驾驶盘上，斜嘴一笑：“怎么会。我对人类没兴趣。”

“也许你也跟汐侯大人一样，只是没有在合适的地方遇到合适的人呢？遇到了说不定就感兴趣了。”

“是吗？那我倒是要期待下不知在何处的那个人了。”

白裙女孩转头朝着男子一笑，继而望向前方：“那我们走吧。不过那个女孩子，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只是比较随意吧。要是以前，是绝对不会想到一个女孩子留那么短的短发的。如果稍微梳妆下，一定会是汐侯大人喜欢的类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