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在他的怀里,无声的呜咽着,但熟睡中的婴儿似乎感觉到了异样,在醒来的一刻就开始了啼哭。
在这种氛围之下,何明远的眼中也被强行灌入了悲情,他抿着嘴,看着斜上方,接受这一笔迟到的煽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赶车的老高也被环境所染,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抹着眼泪。
重逢的眼泪持续了好长时间才结束,何明远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妇人之仁,即使再刚强,人,这个类别早已将她局限。
她不能够坐视自己受到这种善意的欺骗,即使必死无疑,她也要拼尽全力,奋力一搏。
她紧紧地抱着他,虽然早已知道他安然无恙,但内心中还是害怕失去,从开元元年开始,一年一度的担惊受怕,不但没有将她的心磨得更加坚强,反而比以往更加脆弱。
何明远看着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内心柔弱的妻子,心中五味杂陈,他刚想安慰她两句,却见她抹了抹眼泪,吐了口气,十分轻松地说道:“好了,发泄完了。”
说完,便把孩子接了过去,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而何明远却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她。
他在揣摩人这方面是比较自得的,无论是皇帝宰衡,还是市井小民,或是封疆大吏,应付自如,可唯独自己的妻子,他怎么也琢磨不透。
就当他还在发愣的时候,崔若萱说道:“对了,我和广陵柜坊的林老头商量了一下,我和他一起出钱,打算在长安开柜坊。”
“开柜坊?”
“嗯,我想着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一来可以连接长安与扬州,方便南方商人在此地做生意,二来,也可以为你找一些帮手。”
“你是说扬州帮要打进长安?”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他们有利,他们就同意了,毕竟,和咱们一起做生意,总比找那些人合算。”
何明远的嘴角渐渐上扬,连忙问道:“那你带了多少钱?”
“有十几万吧!”
“十几万!太好了,我……”
他刚沉浸在喜悦之中,崔若萱便将他打断了:“你高兴什么?”
何明远不解地说道:“有钱了我难道不该高兴吗?娘子,我现在这钱还真不够用……”
“慢!”
“怎么了?”
“这钱……不能给你。”
何明远不解地笑了起来,问道:“怎么……怎么了?怎么了就不能给我?我可是你亲郎君!”
“你这人太冒失,我不放心,我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一个筐里。”
“你多虑了。”
“我不得不多虑!”崔若萱的口气十分坚定,这一次她不肯放任何明远独断专行了。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这个人不知进退,在商场上虽说游刃有余,可你自己想想,你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长安?扬州?琉球?你太爱赌了?”
“这就算赌了?”
“算赌?就是!还是个赌徒!你不仅拿钱赌,你还在拿命赌,你不仅拿自己的命,你还拿别人的命!一次两次你能逃得了,你能每次都逃的过去吗?以前咱们一无所有,我也不在乎,可现在有了她,你还能像过去那样无所顾忌吗?”
说到这里,何明远自己也想到了,确实如此,要不是她,自己早就揭竿而起,海外殖民了,还会向朝廷屈膝?
“我只是想更安稳一点,狡兔三窟,咱们家才能长保富贵,而非孤注一掷。”
何明远点了点头,眼神中带有一丝犹疑:“竟然能如此敏感?”
崔若萱一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想到:“哼!把钱都给了你?那你在这个家还不反了天?”
“我是你亲郎君,你防我至此?”
“我倒没有要害你的心,就是你这人太浪荡,脖子上不栓跟绳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现如今你手握十万贯钱财,也算有了些权力,岂能把所有的本钱给你!”
二人无意之间相视一笑,何明远主动把她搂在了怀里,感觉气氛有些怪。
虽然并没有把话说开,但好像都心照不宣,心中总绝对对方在算计自己,像压了一颗石头,只有摊牌,才能减轻这一负担,可目前还不是最佳时机。
“哈哈哈哈!”二人同事笑了起来,又同时停下,场面一度非常尴尬,车内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的女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配合着寂静的气氛,呆呆地看着他们的父母进行久别重逢之后的明争暗斗,虽然局面经常是一方碾压另一方,但她的父亲仍然不肯放弃自己那所谓的自由,甚至为此,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时,她非常懂事的呀呀的叫着,缓解了这一层尴尬。
两个人顺水推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一路上他们沉浸在这种天伦之乐之中,很快就到了延康坊。
这一次何明远置办的住所比上一次在扬州九曲池的还要小,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家财数十万的巨商,会挤在西市的小宅子里。
收拾完了,崔若萱立马把孩子扔给了顾凝烟。
“哎!带走做什么?我还没抱够呢!”他还想再多看两眼,却被崔若萱一把拽进了屋里。
“有的是时间抱!”
“这还没吃饭呢!”
“路上已经吃了。”
“就这么急吗?”
“好几个月没见你了,能不急吗!”
……
……
何明远像坨烂泥一样瘫在榻上,他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自己的地没耕完之前,千万不要去给别人家干活。
为了表示自己在外面绝对没有拈花惹草,只好努力配合,于是他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待崔若萱再次转过头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时,他唯恐避之不及,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背了过去,说道:“我觉得我有点难受,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
“你是不是……”
“是!”
“我还没问……”
“你不用问了,我在平康里买了一个姓曹的西域胡姬,比你小点,才十五,玩过七次。”
“我又没问你这个?”
他几近哀求地说道:“娘子,你饶了我吧!我已经全都招了,你就放过我吧!我……我不行了,我实在是……”
“你说不行就不行吗?你玩够了,我还没玩够呢!”
“娘子,娘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