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尘归尘土归土
作者:陶兰思      更新:2019-07-20 09:19      字数:3267

金龙被刺的消息,很快就在这小小的边陲小镇炸裂开来。

所有的人都在议论。

有人说金龙得罪了朝中的权贵,招致杀身之祸。

有人说金龙是被自己抛弃的女人买凶杀死。

更有人说金龙是被那个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黑衙门除掉的。

而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欧若飞知道。

欧若飞骑在马上,孤零零地走着山间的小路,细碎的马蹄声咚咚咚像是不断地敲在他的胸口。他完成了这次本是不可能完成订单大赚了一笔,可是他却根本高兴不起来。该去结账了,他心里想着。

经过一段平坦宽阔的斜坡,马儿奔跑起来。明媚的阳光透过斑斓的树林一栏一栏地甩在欧若飞的脸上。山风凉嗖嗖地不断搔刮着他的脸颊。他忍住不去想那个人的死状,拉紧了缰绳让马儿奔跑速度慢了下来。马儿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处村落,蹒跚到一座铁匠铺跟前停下了。马儿轻嘶了一声。

“你家马儿的蹄铁要换啦!”屋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紧跟着跳出来一个扎着脏兮兮的围裙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精灵古怪的眼睛,两只马尾辫胡乱地盘在头上,脸上早已经沾了炉灰,却只平添了几分可爱,手里还攥着半个炊饼。当然嘴里也没闲着,一边嚼着炊饼一边绕着欧若飞的马转了一圈。“乖乖,指甲也不修,再跑能把你甩个底朝天。赶紧换吧,不换尥蹶子了。”

欧若飞无奈地下马:“什么价?”

“换蹄铁四个四十文,剃指甲二十文,给你便宜点,一共五十文吧。”

欧若飞掏出六十文甩在桌上:“再来几个炊饼。”“炊饼就在炉屉里,自己拿吧”小姑娘脆生脆气的说完,便弯下腰开始清理马蹄铁里面的泥巴。

欧若飞打开抽屉,果然找到几个炊饼,刚要伸手就被烫了一下。“嘿…!”小姑娘听见动静抬起头:“小心点,别烫着,用炉钳子夹出来,屋里有水壶,自己倒水。”欧若飞不禁撇了撇嘴。怎么不早点儿说?转头踏进屋里。找到一只水碗,在缸里面涮了一把。摸了摸水壶,果然是热的。倒了一碗水,端了出来。夹了炊饼便吃。

“你家里就你自己吗?”欧若飞好奇的问。

“就俺自己了,俺爹去打仗没回来,俺娘前年就去世了”

“打铁打得动吗?”

“俺打给你瞧!”小姑娘清完了残破变形的马蹄铁,开始给马儿剃指甲。欧若飞吃完手里的饼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挑开了炉火,开始拉风箱。

欧若飞看她干得起劲,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马需要换蹄铁?”

“俺老远就听见了,好的蹄铁听着不是这个音,你这个是呱嗒呱嗒,跟打竹板似的,好的蹄铁听着可脆声了卡加卡加的。连马儿也晓得要换鞋啦。走到我这不走了不是。”说到这碳炉装的半月铁已经烧得通红。小姑娘夹起一块卡塔卡塔地打制起来。

欧若飞仔细地听着小姑娘打铁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接近,又似乎把他早已抛却的东西撩拨了起来。

欧若飞感到有些嫉妒。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奇怪自己在嫉妒什么?他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

“大哥你这个好整,俺有现成的马蹄铁,烧透了调个形就立马能打上了。”

“你为什么打铁?”欧若飞问完立刻就后悔了。

“俺爹就是打铁的,以前教过俺,俺也不会别的,就慢慢练,以前打点小件,现在俺啥都能行。”说完这小姑娘傻傻地笑了。

欧若飞不敢看她,他在这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另外一种心,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奢求。他偷偷的把一些碎银子放在了一个角落。走到铺子外面伸了伸懒腰。

小姑娘干活很麻利,转眼的功夫,四个马掌都已经钉好了。欧若飞扯住缰绳,转身上马。小姑娘洗完手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哥,俺给你包了俩炊饼,带着路上吃吧,你的水袋俺给你灌满了,路上慢点,记得百八十里就要换一次蹄铁。”

欧若飞诺诺连声逃似的跨马离开了铁匠铺。马儿跑得畅快,新换了蹄铁的马儿就像仿佛换了一匹新马一般。跑着跑着欧若飞似乎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扯住缰绳,马长嘶一声,险些人立而起。欧若飞调转马头,向着另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马跃山坡经过村庄穿过小巷。他终于打听到死了的刺客都被丢在乱葬岗。

他很容易就搞到了一架二轮的地排车,架在马后,他甚至买了口棺材。

欧若飞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简直如疯魔了一般,制备好一切,匆匆地向乱葬岗赶去。

天短的出奇,走到土镇外的荒郊天已经黑了大半。萧瑟的秋风,周边的荒芜,肃杀干燥的空气。土镇之外除了农田,在乱葬岗这一带就是一片穷山恶水、人迹罕至的荒郊旷野。影影丛丛的荒乱灌木张牙舞爪地扭作一团,无数枝干扭曲的枯死老树被一片片枯藤连成一片,在微风摇曳下,好似伏在地上的黑山老妖在不停地张牙舞爪。马车经过时,惊动了不少乌鸦,它们的声音粗糙而严厉/“哑——”的一声/猛一挫身,在空中发出一阵阵翅膀搏击气流而发出的刷刷声。一只只皆漆黑如墨如夜,伴随着黑夜的静临掠入空中。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鸟不飞了、虫不叫了连风声似乎都停了。欧若飞的马忽的在乱葬岗停住了,乱葬岗一片狼藉,四处散落着凌乱破碎的棺木,无数被刨开的土坑和被野狗啃烂的白骨,腐烂的气味儿弥漫开来。奇怪的气氛引起了他的警觉,有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对。不,太安静了。突然斜刺里杀出数十个手持刀剑的黑影转瞬间包围了马车。为首的几个落地时连声音都听不见,显然是内家的高手。一个穿长衫的刀疤脸汉子先开口了:“阁下是来收尸的?”

“哦?”

“是为那个刺客收尸吗?”

“我只是送棺材的。”

“哼!”刀疤脸汉子厉声道,“从你打探刺客的消息,我们就跟你到现在,此人杀死我铁手门的掌门,罪大恶极,你既然来给他收尸,必是同党,今天你若不说出幕后主使,我等必将你碎尸万段!”

欧若飞无奈地笑笑:“我连那刺客姓谁名谁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何人指使?”

“好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们就杀了你,血祭金龙!你死也让你死个明白,俺就是张金龙的表叔外号飞花剑的....”刀疤脸汉子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欧若飞正骑在马上做着挖耳朵的动作。

“好小子!你...!”刀疤脸汉子气得满脸通红。

“哦。”欧若飞居然笑了。

“我不太习惯记别人的名字,尤其是什么花柳剑之类的。”

此时站在一旁的一个铁手门弟子忍不住跳将上来,大喊一声:“大胆你敢侮辱我们师伯!你给我死!”喊罢拔剑就刺。欧若飞马上抬鞭拨开他的剑身,翻身下马,那小喽啰一剑刺空,翻身又刺。

欧若飞侧身一闪,临门一脚踩在他的脸上,那小喽啰一愣神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

“我朋友的尸骨在哪里?”欧若飞大喝一声。

周围人的目光都转向那疤脸汉子,那汉子挥了挥手,身边的人递出一个蘸满血的包袱。疤脸汉子狞笑道:“有本事就来拿吧!”

双边变得死一样沉默,僵持对峙,天越来越黑,天上不见月亮,连刀剑上的反光都消失了。欧若飞缓缓地遁入黑暗之中。

刀疤脸汉子意识到不妙大喝一声:“杀!”却只听得噗噗两声,四五个喽啰同时被击倒,肉饼一般地扑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疤脸汉子发疯似地嚎叫着,手中的刀疯狂地砍削。又是几声闷响,更多的人倒下了。疤脸汉子停止了嘶吼,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黑暗,希望看出一点端倪。

黑暗仿佛跟他作对似的,一点声响也发不出了。

疤脸汉子崩溃了,他丢下刀,照着感觉疯狂地跑,却只跑了两步就跌到了。这里的坑太多了。他挣扎地想起身却被人一脚踏住。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太不走运了.”一阵风袭来,疤脸汉子彻底失去意识了。

常年的山区生活让欧若飞练出了一身走夜路的本事。黑夜蜷缩着,紧抱着大地,群山黑魆魆,大野阴沉沉。马儿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走着.接近县城的时候,远处隐隐约约看见点点的灯火,像是巨兽的牙齿,又像是阴间的街市。欧若飞落寞地想着:“为什么?”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快刀的墓已经立起来了,这是一处绝好的位置,山谷背风依山傍水,西去的阳光轻轻抚摸着山谷,照在欧若飞的脸上,坟茔没有墓碑,欧若飞伫立良久,似乎他变成了一个墓碑,跟坟茔融为了一体。他似乎明白了。

欧若飞似乎是怕自己后悔,猛地跨上马,留恋地看了一眼这里的群山,一扯丝缰,打马向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