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金鑫钱庄走廊房檐上都悬了羊角灯,磊磊落落,点将起来,就如千点明珠,高下照耀,将院落照的通明。
此时的客厅里却只点了一柱红烛,红烛的焰头点点跳动,不期不甘寂寞似地炸出一个火花,现出堂上三人的面庞。
“天冷的真快…入冬的时候,似乎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是楚佩兰的声音。
“这种天气倒是适合羊肉火锅…”何德淼看着圆桌笑道。
桌上摆满菜肴,都是银打的盆子,用架子架着,底下一层贮了烧酒,用火点着,焰腾腾的,暖着那里边的肴馔,无一点烟火气。
“哎呀…寒舍招待不周,还望多多见谅啊…!”吴百万宽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个桌子。
楚佩兰担心地看看他屁股下的椅子。
那椅子显然是特制的,与其说是椅子,倒不如说是一张小床,此刻这张小床正在他肉片的研磨下,挣扎尖叫。
何德淼大大咧咧,手上不停,将那一盘一盘的美味佳肴,一个劲的往嘴里送。
楚佩兰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吴百万。
吴百万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捧递给何德淼。
何德淼看都不看的他,继续吃菜。
吴百万压住愠怒,试探问道:“不够…?”
何德淼油嘴沾满肉渣,答吧答吧地咀嚼,“你不该给我,应该给她…”
吴百万赶忙转递,险些将那圆桌打翻。
“哎呦…!你小子慢着点啊…!”何德淼满脸不耐烦。
吴百万压住火,将那锦盒递给楚佩兰,“这是三省官员的年敬,整整二百万两…请您点收…”
楚佩兰微笑了一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锦盒里躺着一叠银票。
“这都是京里的汇通钱庄的汇票,凭票即可兑换现银…”吴百万小心说道。
“嗯…做得好…”楚佩兰少有地露出赞许的笑容。
吴百万松口气似地露出微笑,“吴某早就听闻,近年来门内加入了一个红粉高手,深得门主器重,今日有幸得见,真乃是三生有幸啊!不知门主近来可安好啊?”
“门主安好得很,你只要办好自己的差事,门主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楚佩兰说着收起了银票。
“这个…”吴百万满面堆欢,双手捧着一条玉片折扇,“这是吴某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楚江王不吝笑纳…”
楚佩兰单手接过,展开扇面,只见整把折扇均是由玉片金丝穿成。
扇骨是整条的玉片,色翠晶莹,纹丝纤洁,皮包滋润。扇骨燕尾笼络金丝,别致叠起。
“这样的宝物,恐怕世间罕有…嗯,吴老板把它送给我是不是太可惜了…”楚佩兰轻拂玉扇,爱不释手。
“这话从何说起呀,俗话说得好,美玉配美人,只有这样的宝玉才能配得上我们这位貌若天仙的红粉美人哪!”吴百万的表情比自己得了宝贝还要开心。
楚佩兰眼眸流动,“那小女子就先谢过了…”
“哎呦,您千万别说这个字,您说了这个字就是打我的脸哪!”吴百万抄起筷子,“您快尝尝我这小菜…”
“阿嚏…!”何德淼打了个喷嚏,将那口水喷的满桌子都是。
吴百万气得直哆嗦。
何德淼歪了歪嘴,“不好吃…不好吃…”
“废话!这还怎么吃?!”吴百万终于冒出火。
“我管你怎么吃,你个死肥猪…!”何德淼瞪了眼。
“你…!你…!”吴百万气得气喘吁吁,后背被汗水沁透,“姓何的,从你一来了就开始找我的茬,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捞了这么多年,也捞得够本儿了…”何德淼站起身,扔掉手里的鸡骨头。
“你什么意思?!”吴百万也跟着站起,胸口的伤口被牵动,隐隐地疼。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何德淼撇着嘴盯着他,舔弄着牙缝的肉丝。
“我…我做过什么?!我是为门主做事的…!我自问没有做过一丁一点对不起门主的事…!”吴百万捂着胸口说道。
“呵呵…非得逼着我说出来…”何德淼啐了一口,吐出饭渣。
“这些年来,年敬过的都是你的手…是与不是?!”
“你他妈这都是废话!这么多年我有没有少给你一两银子…”吴百万气喘吁吁。
“那自然是没有…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年敬官员的名字都登记入账…还留下了详细的账面记录…!”何德淼瞪起眼睛。
吴百万身躯一震,额头沁满汗珠,“你…你怎会…”
“哼哼…你这园子有一半都是我的人,我黑绳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你在这放个屁是什么味儿的,我都知道…这事要是让门主知道了…”何德淼说着直撮牙花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吴百万气得周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我?!我不想怎么样…”何德淼嗤笑一声又坐下了。
吴百万小心观察着二人的神色,也跟着坐下,抱拳拱手道:“还望二位指我一条明路,大恩大德涌泉相报…!何大哥,你…!你救我一救…!”
“唉…”何德淼面带笑容叹了口气,“其实你那点小心思我也明白,有了这份账册,就等于有了这些官员的把柄…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是极大的助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账册落到了朝廷的手里…盟主苦心经营多年的地下天网,将毁于一旦…”
“…”吴百万脸色铁青,那表情像是吞了一万个苍蝇。
“如果…门主得到一星半点的风声,兄弟…你还有命吗?”何德淼翘起二郎腿。
“扑通…!”吴百万跪倒在地,“何大哥!何爷!我的爷!你救救我!你救我一命吧…!你想要什么?!除了我这万贯家财,你说你想要什么!”
“…”何德淼蹬开他的双手,喝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还想着钱!”
“你替我想想办法吧!”吴百万想要磕头,却磕不下去,他太胖了。
何德淼看了看楚佩兰,一副饺子要熟了的表情。
“办法,也不是没有…”
“哦?!您快说!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我都去!”吴百万的声音又像是喘,又像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