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身奔跑,脚下的落叶臭味刺鼻不已。
笼罩地面的月光影影丛丛,他疾驰着闯入更深邃的阴影。
“嗖嗖嗖…!”更多的黑影窜出,相互交织碰撞,不时有血肉撕裂的咯咯声传来。
他更加努力地奔跑,任疲惫酸蚀他的身体。
他身上的脏污结成了块,刮伤的伤口隐隐地疼。
“噗…!”他滚出烂泥,跟着拔出大腿上的尖刺。
他的手中握着一只月牙形的,磨的飞快的铁片。
“呼呼…!”一个黑影冲着他飞撞而来。
他扭转身影,“噗…!”背后的衣衫,破开一道口子。
“嗖…!”他跟着投出匕首,月牙急转飞入骇人树木的侧面,“噗…!”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一个影子滚落在地上。
匕首不偏不倚刺中影子的心脏,如同开启了一罐啤酒,呼呼地往外冒血沫。
又一个影子飞撞而来,他勾起匕首戳刺而出。
“噗噗…!”利刃刺入血肉的声响,沉闷又恼人。
黑影们无处不在。
他们相互厮杀,铲除弱者,向强者挑战。
他们飞越林冠,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他们潜伏树下,在扭曲生长的藤蔓中相互厮杀。
冰冷的寒风鞭笞着他的身体,拉扯他的长发,他躲开厮杀的人群,远远落在一棵大树上,悠闲地坐下看向天空。
似乎要下雨了。
苍穹被月光染成了银色,浓云开始聚集,狂风开始鼓动。
“咔嚓…!”一声闷雷转瞬即逝,暴雨倾盆而下。
树干嘎吱作响,大地不断滑动,冰寒的狂风令树林震颤。
稀松的土地和腐烂的败叶瞬间变成冒泡的滚烫烂泥。
暴雨扫去了血腥气,黑影们碰撞地向他靠拢。
小憩终于被打断,他无奈地再次站起,滑下树干,荆棘抓绕着他的小腿,留下更多的伤口。
冰凉的污泥钻进了脚趾之间。
他奋力奔走着,冲破了黑暗与荆棘,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黑暗的丛林。
旋涡般的天空下,云层在撕裂中重组,舞动的树林发出蛇群般的沙沙声。
他前方的庞然山谷就像是天地间的一道伤口,在时闪时灭的闪电中痉挛扭动。
“塔塔塔…!”十几个黑影跟着跃出了丛林,林立在丛林的边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如同深邃树林中的梦魇,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无可消解的怨恨。
“咔嚓…!”电光一闪,远处的高地上现出一个撑伞的红影。
“呼呼…!”一阵诡风将红影手中的锦帕抽出,在半空打了个卷,落在了他的身前。
这是信号!
他身后的影子们躁动起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甩头弯腰,再次开始奔跑,向下,再向下,一直向下直到深入黑暗。
“嗖嗖嗖…!”无数的暗器,贴着他的头皮飞过。
他回身甩出利刃,利刃回旋着飞行一圈,收割出更多的血腥,血腥味飞溅到树叶上,在树根下淤积成池。
“噗!”利刃再次回到他的手中,他旋转着跃入湿透的灌木,从消逝的光亮中转入朦胧领域的山谷绝境。
巢中扑出的群鸟在头顶拍打着翅膀尖叫。
毒牙般的匕首在他的手上滴答着雨水。他的握力如此之紧,指节早已惨白。
杀戮越是继续,残余之敌也越是强悍。
他从纠葛的灌木丛中飞身滚出,黑影们的利爪尖刺,篦子般耙过他的脊背。
他在泥地上打了个滑,差点失去了平衡。
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根本无处可藏。
“呼呼呼…!”黑影们鼓动劲风,群狼扑食般掠向他的后心。
他像暴风中的阴影般在忽隐忽现的暗光中跳跃,闪避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
“嘭…!”面前闪过一个黑影,劈面一拳捣中他的心口。
“噗…!”他摔倒在泥泞的大地上,口中的气味变像是某种马匹的强烈体味,又像是烙铁的生腥味。
一道闪耀雷电将天空劈出齿状的分叉,碎裂的穹顶就好像被锯开了似的。
狂风压弯的纯黑树干下十几个黑影围拢了他。
他似乎没有空间了,空隙太过狭小了。
他没有犹豫,绷紧的弹簧般从地面一跃而起,任由黑影的利爪滑过双肩,勾下一段段肉条。
“嗷嗷嗷嗷…!”
他带着轰鸣的咆哮声疯狂旋转,铁蹄像重锤般击打着土壤。
他的动作没有半刻的停滞,高举着利刃飞速旋转着划破一根又一根的脉管。
狂风再度呼啸,以第二道银焰的闪光灌满了这片空地。
这毫无瑕疵的斩击快到无法闪避,狠到无法求生。
他紧握着的晦暗的铁片深深地咬进身体,撕碎血肉。
世界在他的痛嚎中旋转起来,这次的痛苦的狰命,耗尽了他的精力,他跟着那些抽搐倒地的黑影们一起,躺在了地上。
“哗哗哗…!”雨一直下。
猩红的小溪汇入河道,染红了河水。
“踏踏踏…!”有人踏水而来。
他疲惫地睁开眼睛,借着电光看清了那红影的面容。
红影低头轻声道“恭喜你…入选了…”
“咕咚…!”他摔在地上,猛地睁开眼睛,逃离了那片噩梦。
“哎呦…!我说!这还没到一个时辰你睡上了!”一个那年横肉的工头踹醒了他。
狗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看四周,对过的街道是几家茶馆,身后停靠着数只棚船,搬运工人们来来回回忙碌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忙业务的,谈生意的,歇脚解渴的络绎不绝。
“我睡着了…”狗子捏了捏坐麻的脚趾,欠着脚站起身。
“你小子!我可是看着刘姥姥的面子,才让你在这干活的,你倒是睡上了,我让你搬的货呢…!”工头气哼哼地质问。
“都搬完了…”狗子抬手一指码头,只见一箱箱货物码得整整齐齐,都被油布包好了。
“我的天哪…!三船的货物你一个时辰就搬完了…”这次轮到工头惊呆了。
“给钱…!”狗子伸出了手。
“得…得嘞…今天第一天开工,我就提前给你结了…拿着吧…”工头数出半吊钱,塞进他的手里。
“巴巴…”狗子一枚一枚地数,他数的很仔细,“少了俩…”他又伸出手。
“你…!我能少你的吗…!”工头脸上一阵红,又揪出两个铜钱拍进他的手里。
狗子不理他,精打细算地数着铜钱,“一百文买棉花,一百文买白面…”
他低着头嘟哝着,一步一步走入街心,消失在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