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蓝,月色清明,山色天光,波平如镜。
远山连绵,重峦叠嶂,月间白云,缭绕变幻,晓山未央,青碧翠黛。
李泰护送着欧若妙走回竹林阁楼。
二人一路无话。
实际上二人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话。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已将千言万语传达到对方的心里。
他们走得很慢很轻。
长长的一段路,似乎是在一瞬间就走完了。
“我到了…”欧若妙的长发在灯光中反应出温柔的光。
“你好好休息…”李泰的声音像是下的疲惫的雨滴声,既不冷也不热。
“哎…!”欧若妙重重答应,推门进入,转过身看着李泰。
二人四目相对。
欧若妙缓缓推动门扇,割断了那粘稠的视线。
咫尺天涯…咫尺天涯!!
我们就近在咫尺,为什么要相隔天涯…!
欧若妙背靠着门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李泰叹息一声,转回了自己的房间。
薄薄的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吱吱声,竹板跟着挤压低鸣,他失神地抬起眼睛,看见门扇映出的灯火,伸手推开房门。
只见一个女人坐在桌面的灯火前。
“啊…!”李泰急忙转过视线,“对不起…我走错门了…”
他火急火燎关上门扇,迈步走下楼梯。
“哎?!”他回过神,抬头看看竹楼,又回头看看来时的小路,“没错啊…这是我的房间…”
他莫名其妙地转回来,小心把房门推开一条缝,看向桌前的那个女人。
果然是唐云,还真是唐云。
“哎…冤家…三更半夜你跑我这来干什么?”李泰小心关上竹门,蹑手蹑脚转过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噗…!”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头。
一股大力涌到,李泰整个人瞬间被吸到屋内。
“哎呀…!”李泰刚要出声,唐云整个人扑过来,将他压在身下,顺势按住了他的嘴。
“嗯…!”唐云恶毒地瞪着他,晃了晃手指。
李泰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唐云的手指松开一条缝,“为什么…逃跑…”
李泰嘴都气歪了,“姑奶奶,你上次坑我坑的还不够啊!这次您想拿什么自己去取,好不好,拜托你不要拿我挡枪眼…”
“闭…闭嘴…”唐云爬起身坐回桌面。
李泰试探着站起身,“喂…”
唐云没有反应。
李泰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唐云跟着呲出牙齿。
李泰惊得收了动作,“那个…你来干什么?”
“我睡不着…”唐云失神地望着烛火。
“我能睡得着…你失眠能不能回自己的房间…”李泰的语气尴尬而又不失礼貌。
唐云:“不能…”
李泰:“唉…好吧…您在这慢慢失眠…我去别的地方睡觉…”
唐云:“不行…”
李泰抱起肩膀,“你想怎么样…”
唐云:“坐下…”
“…”李泰沉了口气,闪身坐在她的对面。
唐云:“你问…”
李泰莫名其妙:“我问什么?”
唐云:“你问我为什么来…”
“好好好…”李泰哭笑不得,“唐云小姐,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唐云低下头摆弄衣带,“我睡不着…”
“呃…”这话李泰不知道怎么接。
唐云抬起眸子,“继续…问…!”
李泰清了清喉咙,“为什么睡不着呢?”
唐云犹豫再三,“我读了很多书,很多事…越想越糊涂…”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李泰乐了,“这还不简单,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呗…”
“嗯?!”唐云很恶毒地瞪着他。
李泰嗓子眼发紧,“那…哪里不明白呢?”
唐云支支吾吾,“什么是朋友…”
“呃…”李泰万想不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朋友…朋友就是…”
唐云瞪眼瞧他,都把他看毛了。
“啊!朋友嘛!你看这个朋字,是两个月字贴在一起,月不就是肉的意思吗?朋友…朋友就是…两块臭肉贴在一起,臭味相投…应该是这意思吧…”李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的朋友都是谁?”唐云突然发问。
李泰脱口而出,“我身边的人不都算是我的朋友吗?”
唐云:“你们的臭肉贴在一起了吗?”
李泰懵了,“那倒没有…”
唐云:“那朋友是什么?”
李泰的脑子炸了锅了,“心说干了,这丫头非得把我问明白不可…”
“朋友…朋友就是…啊…!就是一个人跟另一个人关系很要好,他对他好,他对他好,两个人都喜欢对方,形影不离…就对了…”
“你喜欢谁?”唐云再次发问。
“我…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李泰不自然地转移视线。
唐云:“那朋友是什么…”
“朋友…”李泰突然变得无比失落,“朋友…是两个月字组成的…”
唐云:“你说过了…”
李泰:“是的…不过…这个月字…并不是臭肉…”
唐云:“是什么…”
李泰的神情有些凛然,“是伤口…”
唐云沉默了。
李泰:“是尘世和命运给我们的灵魂留下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唐云出神地望着李泰。
李泰:“朋友就是…两个…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的灵魂贴在一起,相互抚慰…伤口与伤口接合,看上去…如同没有伤口,如同一个完整的人…让人拥有…活下去的勇气…”
唐云沉默了。
李泰也沉默了。
唐云站起身打破了沉默,“我想拥有朋友…”
李泰抬起眼看着她。
唐云的嘴角弯出狞笑,“从现在起…你是我的朋友了…”
李泰惨笑一声,无话可说。
唐云闪身推门离去。
只留下孤零零的李泰。
孤单的烛影在晦暗中拉得老长。
这次。
轮到李泰无法入眠了。
月亮,如同半面妆镜,悬挂青空。
她斜靠在雕花的栏杆上娇媚不语,梅花的影子随着月光暗暗移过红桥。
北风吹来,裙裾飘飘。
半空中风雪布生,给大地罩上了飘零的气氛。
怪石像猛虎或卧或蹲,古树伛偻着屈曲的树身。
后园的台阶上蒙着细雪,两旁的诗壁上沾满了灰尘,阁楼偎伴着浮云,也显得那样的湿冷。
虎丘塔边再听不到古时的琴声,枯木枝杈粼粼摇动,仿佛存留着宝剑的寒影。
楚佩兰睁开悠悠的醉眼,望向远处走来的身影,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傲哥…你回来了…”
唐傲缓步走上台阶,拥她入怀,“你穿的太单薄了…”
楚佩兰眼神迷醉,“我热得很…”
唐傲将她拦腰抱起,推开房门,送到床上,坐在她的身边。
“我已与母亲商量了…等过完了年…我们就成亲…”
楚佩兰并没有多余的喜悦,她握住唐傲的手,“傲哥…我不在乎了…能在你身边…就够了…”
唐傲抱起她的手,送至脸庞,她的手冰凉,凉的几乎要让他颤抖,“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楚佩兰的眼泪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