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苍历753年,暮春,南寰城军港。
癸未远征从磐苍历743年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从去年开始,翡霜国的军队节节败退,占领的土地比前年同期少了三分之二,只剩下南部的几个城市。
同时在翡霜国国内也产生了巨大的危机,青壮年劳动力急剧减少,生活必需品越来越不能满足大家的需求,物价飞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越来越多的成年女性无法结婚生子,导致出生率断崖式下降,国内矛盾空前尖锐。
但是皇帝仍然要把战争延续下去。
邱洹披着灰色的军大衣,肩上一杠一星,短短一年时间,从新兵升成了少尉副排长,他身后站着五十来人,分成五列,一列十几人,他奉命迎接从前线返航的伤病船。
“都四月底了,前些日子还很暖和,现在又变得这么冷。”邱洹身边的军人说,这个人名为陈进一,天生的黄头发,棱角分明的面庞,皮肤偏小麦色,耳垂很大,看上去比例很不协调,他和邱洹同时入伍,但是一年过去,他只是中士,那小子却已经是少尉了,他知道曹将军是邱洹的姐夫,升官神速的原因大部分是裙带关系,不过邱洹很讲义气,各项素质也确实强,也是个可以深交的人。
“是倒春寒。”春季是由冬季风转变为夏季风的过渡时期,这时,北方冷空气还不时来袭,冷空气南下与南方暖湿空气相持,就会形成持续性的低温、阴雨天气。冷空气南下越晚、越强、降温范围越广,出现倒春寒的可能性就越大。
汽船从大海上缓缓行驶过来,这种蒸汽外轮船是一种内动力船,靠两舷的大型水车状轮盘拨水前进,从这里已经能清晰地听到汽船的吼叫声。
十几分钟后,汽船停靠在港口,一个个身缠绷带的伤兵从船上走出来,邱洹身后的士兵分开,中间留出一条路,伤兵们每个人都垂头丧气,不去与邱洹他们对视,他们在港口后的广场排好队。
可能当年于克岐先生回国时和他们现在的心情一样吧,邱洹心里想着。
一匹骏马从南边跑过来,在港口前停下,骑在上面的士兵走到邱洹面前:“邱洹少尉,参谋长传令说让你在迎接仪式之后去他办公室一趟,他在那里等着你。”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邱洹看向陈进一:“我去参谋长那儿一趟,这边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把他们都安顿好。”
“嗯,没问题。”
几百米外五十七军军部,罗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的背后是落地窗,旁边挂着一对酒红色的窗帘,手上捏着高脚杯,里面是鲜橘汁,罗卡对橘子有近乎痴迷的喜爱,一天不吃就会浑身发痒,而吃橘子的时候,他则感觉是在享受人类最顶级的舒适感。
“报告!”
“进来吧。”
邱洹一手托着军帽,另一只手给罗卡敬了军礼:“参见参谋长!”
罗卡摆摆手:“我说多少遍了,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搞得这么正式,毕竟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和你父亲也是好朋友。”
“是,参谋长。”
“过来坐下。”罗卡从脚边拿起来另一个高脚杯,往那里面倒进了橘子汁。“伤兵们都到了吧。”
“都到了,现在正安排他们住宿的事情。”
“伤兵们可是很可怜的,在战场上负伤,也丢了斗志,明天晚上,给他们安排一个接风宴,你来负责。”
“好,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另外,曹将军后天要去总部,他走的时候你去送一下,让将军知道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小子。”
“多谢罗叔提醒。”
邱洹走出办公室,罗卡闭着眼仰靠在椅背上。
“臭小子,你当然应该好好感谢我,你姐姐能活到现在,为将军升了儿子,你升官发财,可都是我的功劳啊。”罗卡心中想着。
邱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比罗卡小了太多,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木桌和一张床,实际上在五十七军,少尉级别也是没有办公室的,只是他一个人的特权罢了,不过总算不用住集体宿舍。
推开门,他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随手拆开,先看到了署名是方良兴,内容包含两个部分,一个是方良兴说他要离开村子去外地谋生,另外一方面是方良兴说他有一件事没能完成,要拜托邱洹,事情是他的妹妹方莹在一年前突然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方良兴想让邱洹帮忙找一找。
“突然间说的是什么,要去外地谋生,方莹失踪了一年找不到才和我说。”从去年入伍参军到现在,邱洹还没有回过家,也一年没有见过方良兴了。
“还好今年的探亲假还留着,忙完这一段就回村里看看吧。”
接风宴是在军本部食堂进行,负责人是参谋长罗卡,实际上是邱洹安排的相应事宜,罗卡只是挂个名字。
罗卡并没有到场,而是军本部的警卫营长装腔作势地发了几句言,内容大抵是开导伤兵们看开,相信前线的战友一定会取得胜利,随后他把临时搭建的舞台交给了五个舞女,她们个个穿着露脐装在舞台上扭动腰肢,她们是南寰城内的舞女,请过来跳几支舞,每个舞女都是细腰圆臀,但是底下观看的伤兵大部分都是冷漠的表情。
这些伤兵大多或轻或重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他们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自身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所以他们看见多漂亮的舞女都没有什么反应。
邱洹坐在一张方桌的一侧,面前摆着一盘鹅肝酱牛排,刚浇上的热黑椒汁在牛排表面滋滋地冒泡,刀叉放在餐布上,实际上翡霜国并没有这样的饮食习惯,都是近几十年从磐洲传来的,属于舶来品。
对面坐着刚讲完话下来的警卫营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吃大喝,邱洹和他关系一般,没什么交集,自然也就没什么话题。
“邱兄弟,我敬你一杯。”从右侧走过来一个穿灰军装的士兵,身高和邱洹差不多,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左边的眼睛,他名叫陆淮恩,是上次归国的伤兵,在前线丢了两根手指,邱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感觉他好像年轻了几岁的于克岐,二人无论长相,性格还是气质,都有几分相似,邱洹就去和他多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