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陈良一左一右从后面穿插上来,护在我身侧。
我霎时有种魔教教主的感觉,左右两大护法,哈哈------
但我天生缺乏当教主的觉悟。
没等‘护法’出手,我身子往前一探,右手已经按在董非的脑门上。前面说过,我是站在石灶上,那董非个头本就不高,这时被相对来说身高臂长的我用‘九阴白骨爪’按着,哪里又能脱身。
董非手刨脚蹬,却够不着我身体的要害部位,急得像拴在庭院中的狗那样只能在原地蹦跶。
可这蹦跶也是很耗费力气的,因为有我那只足以把泥土捏成泥巴的手在那儿压着,没折腾几下,董非便大汗淋漓、气喘如牛,随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董非的帮手见此情形,脚步便迟疑了起来。其中一个蹲下来试探性地问董非:
“还打吗咱们?”
董非双手在泥地上乱摸,嘴里恶狠狠地说道:“打!给我往死里打,回去再加一万。”
听到这话,那帮人再无犹豫,一个个攥着拳头扑了过来。
柱子、陈良一闪身,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敌营。后面紧跟着扑过来的是陈良带来的室友。
尤其让我感动的是,嘴角还挂着梦中口水的凯子和老四,居然也加入了战阵。
双方乱哄哄的打成一团,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你来个扫膛腿,我起个登云纵;你饿狼扑食,我黑虎掏心。场面煞是壮观------
有的抱在一起,耳鬓厮磨,上下翻滚------那是在摔跤。
有的拉开距离,左掌在前,右拳在后,两人不停的绕着圈圈------那是在消磨时间。
有的侧着身子,双拳挡住面门,脚步变幻不定------那是在耍酷。
有的脚步踉跄,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身形诡异难测------那是酒精上头,快晕了。
有的抱头一蹲,任凭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我自岿然不动------那是几个打一个。
有的百忙之中掏出纸巾,悠闲地擦着皮鞋上的泥土------那是打丢了对手的老五。
有的冷不丁朝别人脸上吐口水------那是看得手痒又自忖讨不到便宜的沈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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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边凭的是‘人多’,董非那边仗的是‘钱足’,一时之间分不出高下。
董非坐在地上双手划拉着,终于发现了我刚才扔掉的花岗石,急忙奔过去伸手欲捡。
姜娟适时地递给我一根细长的树枝,我手持树枝飞快地把石头拨出去老远。
董非又在草丛中看见一个空酒瓶,他志在必得地跑过去------正站在酒瓶旁边的林若曦弯腰捡起,抱着酒瓶跑到我身边。
董非紧紧跟了过来,对林若曦一伸手:“把它给我!”
林若曦头一扬:“不给!”
“我先看到的。”
“我先捡到的。”
“谁先看到是谁的!”
“不是!谁先捡到是谁的。”
说完,林若曦跑出好远,一抬手,把酒瓶扔进了灌木丛。
痴心不改的董非四下顾盼,抬眼看见我站过的石灶。欣喜若狂地走过去,捋起袖子,双腿弯曲,两手合抱,“嗨”的一声------那足有一百来斤的石头纹丝未动。
此刻的董非,眼神凄惶,垂泪欲滴。
我看得心中不忍,伸出手中的树枝:“要不,这个给你吧。”
董非胸脯一挺,神情凛然道:“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那你请便。”
趁着董非四处寻找趁手‘兵器’的空当,我在石灶上坐了下来,一边拿树枝划拉着地面,一边凝神关注着场上的形势变化。
陈良这一方显然占了人多的便宜,董非那一边分明吃了战前酗酒的亏,一开始还能勉强抵挡,打着打着就明显力不从心,渐渐地落了下风。
有人便想伺机逃窜。也有人捂着肚子,向对手一摆手,说一声‘先等等’,然后跑到树下捞肠刮肚地狂吐起来。这个时候你要再追上去,打得人家吐完饭菜接着吐血,那就有点不厚道了。
说起来,这些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冤仇,有的甚至因为某种原因,之前还见过几面。虽说现在是各为其主,但下手时却也不免留情。再说,学生打架毕竟比不上社会上的亡命之徒,来之前他们都没带家伙。所以,场上受伤的人并不太多,而且都是些不伤筋动骨的小伤。
就在战斗将停未停之时,忽听有人惊呼一声:“董非不见了!”
交战双方像同时收到‘稍息’命令,全都停了下来。
有人开始四下寻找董非。
也有人忿忿说道:“切,把我们扔这儿卖命,自己却跑了。”
林若曦遥遥一指,说:“爬树上去了。”
凯子疑惑道:“不会是想不开,要上吊自杀吧?”
柱子:“俺看不像,他没带绳子。”
老五:“可他系了皮带呀。”
老四鄙夷道:“你们动动脑子好不好!上吊用得着爬那么高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陡然想到,他董非应该是去找兵器了。
可树上哪有什么兵器呀?
要怪只能怪这附近农民的环保意识太强了,把这林子收拾得干净整洁,连一根像样点的木棍都找不到,唯一的空酒瓶还被林若曦扔得不见影儿。
石块倒是还能找到一些,可这玩意儿作为短兵器,只在近身肉搏时才能排上用场,他可不想再被我按住脑袋。站在远处当暗器使吧,估计他没有‘没羽箭’张清那样的准度。
哎,这都是给逼的呀。
只见董非在枝丫间窜窜跳跳,动作倒也灵活,想是小时候没少祸害过别人家树上的果子。他越爬越高,边爬边拍拍身边的树枝,看来都不能合他的意。不是太粗,就是长得过于怪诞,不能趁手。
为了找到堪握一手的树枝,他义无反顾地继续往上攀爬。终于,他眼睛一亮,一根比碗口稍细的树枝笔直地横在他头上。就是它了,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摇了摇,树枝微微晃动,却丝毫没有折断的迹象。
他左顾右盼,大概是想寻找能砍断树枝的东西,可这会儿他身上唯一的锐器,就是别在腰间的钥匙扣中的一把指甲钳,估计是指望不上的。
但见他横下心来,双手离开树干,一寸一寸的往边上挪,终于握住了那根心仪已久的树枝,脚下踏着另一根略粗的树枝,双手使劲往下扳,就像做引体向上那样。
随着他用力地晃动,树上一些枯黄的树叶簌簌飘落下来,一只褐色的毛毛虫掉落在他的裤子上。
毛毛虫警觉地嗅着周围的气息,待到发现这不是刚才所停留的地方,它便拼命一拱一弹地往上爬,想要回到原来的树枝,也许那里有它刚吃了一半的鲜嫩的树叶。
此时的董非已腾不出手来拍掉这只讨厌的毛毛虫,只好用力一跺脚,试图借机把它震落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响,脚下的树枝也许因为年久虫蛀,也许因为承受不了他的体重加这狠命一跺——折断了。
董非孤零零地悬在半空。
所有人惊慌地朝那棵树下跑去。要知道,现在的董非双脚悬空,只靠两只手死命抓住头顶那根树枝,整个人在离地足有三层楼高的空中飘飘荡荡,这要摔下来,不死也要残废。
众人七嘴八舌地出着点子,可没哪一条不是馊主意。有说叫个人爬上树,把他拉起来的——但是那根树枝承受董非一个人已然够呛,这要再上去一个人------
也有说打119,让消防队员架起云梯把他接下来的——恐怕等到消防车天南地北、披荆斩棘地开过来,黄花菜早就又开花了------
还有说让董非借助身体的荡力跃到另一根矮树枝上,再如法炮制跃到更矮的——他要真能做到这个,以后奥运会体操的高低杠项目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甚至有说让所有人脱掉衣裤,撕成细条,结成绳子,绑在树枝上,让董非顺着绳子滑到地面——出这种猥亵主意的人,他怎么不去死------
此刻,天宇中传来微弱而又飘渺、哀怨而又凄凉的哭腔:“救我------”
我这人心软,听不得别人呼救,本来也没多大的仇。再说了,他要真出了事,在场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我快步走到董非的正下方,向四周一招手,说:“再来几个人。”
谁都能看出来,我这是要铺一个人肉垫子,让董非放手跳下来,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省时的方法。
但这种方法有相当的危险性,如果落偏了,董非身体的重量加上下落时的动能和势能,足以使被撞击之人口吐鲜血,甚至小命难保。两个月前的那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倒不是我没有把握独自接住他,我只是还没考虑好这么做的后果,做事还是低调些好。
伴随着董非发出的惊恐的‘救我’声的,是那根树枝发出来的咔咔声,它已经不堪重负了------
我身边瞬间站了八、九人,这其中也包括柱子和陈良。除了董非那边两个吐得瘫在地上的外,其余人都纷纷往这边跑。
甚至连沈晶冰和林若曦也挤了过来。
沈晶冰仰面叫道:“跳啊!”
众人齐喊:“跳啊!快跳啊!”
董非看着下面,脸色惨白:“我,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
毛毛虫已经坚韧不拔地爬到了他胸口,眼见得胜利在望,更坚定了奋勇前行的步伐。
董非慌了,勾着脖子用力去吹毛毛虫。也许是被他嘴里的酒气熏晕了,毛毛虫终于放弃了挣扎,从空中坠落。
就在大家摒息收心、凝神戒备的时候,忽听林若曦‘啊’的一声大叫:
“毛毛虫!”
然后条件反射似的往旁边一窜,手臂狂甩个不停。
我的注意力全在头顶的董非,完全没防备林若曦这一撞,双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因为大伙儿挨得紧,我这一动,原来围成圈的人群顿时乱了起来,大家纷纷退身避让。
与此同时,上空那根树枝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咔嚓------
山林一片死寂。
空中有云彩流过。
众人保持着混乱过后的椭圆形,静静地垂手站立,看着圆心那一团俯面朝下的人影。
良久,从地上传来沉闷的悲鸣声:“谁他妈拉的牛屎!”
大伙儿长嘘了一口气。
只见董非用手撑着地面,奋力抬起头来,脸上全是墨绿色的泥状物,正微微冒着热气。
‘哎哟’一声,董非还没撑直的胳膊肘突然一松,整张脸又埋进了牛粪中。
大家这时才反应过来,董非的两个室友一手掩着鼻子,一左一右抓着他胳膊往上提。
“哎哟------轻点,轻点!”董非的右胳膊肘上有一个圆圆的突起,可能是脱臼了。
在他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拿纸巾擦脸上的污物的时候,室友问他:
“能走吗?”
“不行,脚好像崴了。”
这次总算没出什么大事,董非除了脚扭了、肘关节脱臼,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伤害。要说,首先他得感谢那坨厚重的新鲜牛粪,要不是它的缓冲,就算没有脑震荡,最起码鼻子也要给拍扁。第二他得庆幸这是一片年深月久的林地,地面上是松软的泥土和泥土上茂盛的杂草。
这场因莫名其妙的原因打起来的莫名其妙的架,就这么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地结束了。
这件事后,我心惊肉跳了好几天。所幸学校有关部门并没有动作,也许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事。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件小事,毕竟没造成严重的后果。后来听说,有人向董非问起他的伤,他都借口说是从楼梯上跌落造成的。
不管怎么说,随着国庆小长假的临近,大家也渐渐把这件事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