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道日色破开轻纱薄雾,石榴枝上坠着蜜丸大小青黄相间的果子,叶尖上的露珠将坠未坠,草丛间时不时有秋蝉鸣叫,到底是立了秋了。
山上秋来早,一早一晚凉气很重,要穿夹衣了。
几个丫鬟婆子早早起身安排早饭,朱太夫人起得不晚,她们每天都不敢耽搁。
卫宜宁从智勇公府回到山上,把桑姨娘做的衣裳一并带了来,交给老太太过了目。
朱太夫人看了就说:“谁想这桑姨娘平时不言不语的,竟有这么一手好针线。”
“桑姨娘温柔安静,其实是极难得的。”如意在一旁道:“五姑娘此番回去可看到那几位新姨娘了?不知道脾气秉性都如何。”
卫宜宁刚喝了口茶,蹲下身给朱太夫人揉腿,听了如意的话,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何姨娘不用说了,咱们都是见过的,剩下那几位也没说上几句话,想来应该都是不错的。”
“你这次可去你义母家了?”朱太夫人另起了话头。
“去了,大姐姐正忙嫁妆呢!”卫宜宁笑着说:“义母这阵子精神较往年好了许多,身体也健旺了,让人看着真高兴。”
“你和燕家的小姐也好,上次你走的匆忙,我没来得及嘱咐你,咱们山上也没有男子,要是她不嫌弃,尽可以到这儿来住上两天。”
“九姑娘还约我过几天去游湖呢!”卫宜宁笑道:“到时候我就跟她说。”
朱太夫人摩挲着卫宜宁的头说:“平日里多和这些人家往来些没有坏处,再者也可多去你小姑姑家。”
“祖母,其实我更愿意守着您。”卫宜宁道:“小姑姑虽然不是外人,可那到底是邵府,别人家我也待不久。”
朱太夫人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再过几天,我就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又都说老健春寒秋后热,保不齐哪天就有个山高水低。你大姑姑上次回南的时候虽然说了明后年要接你过去,可世事难料。谁知到时候又是个怎样的光景呢?你平时也要自己留心,免得有一天我撒手去了,一时间没人照看你。”
卫宜宁听了心里难受,老太太的这番话透着伤感,可更多的是对自己的爱护。
便忍着泪笑道:“您要活到两百岁呢!等我都当了曾祖母,我陪着您一起驾鹤西游。”
“胡话!”朱太夫人听了也笑:“从来没听说谁能活到两百岁,就是有两百岁,我也不耐烦活那么久。我就盼着哪天一觉就睡过去了,好去和你的小叔叔作伴。”
朱太夫人口中的小叔叔说的就是她早夭的儿子卫宗鋒,他是朱太夫人唯一的儿子,卫阿鸾的胞弟。
长到六岁时得痨症殁了,朱太夫人也跟着心死。
卫宜宁也听父亲提起过这位小叔叔,说是极聪明懂事的。
只可惜自幼便有些体弱,后来得了一场风寒,渐渐成了痨症。
为了他的病能好,朱太夫人整整吃了三年长斋,早晚礼佛不敢懈怠。
但儿子去世后,朱太夫人性情大变,异常憎恶烧香拜佛,连寺庙也不进了。
这里如意和卫宜宁两个人急忙赶开话头,说些有趣的事,好让老太太不再伤感。
又过了几日就是朱太夫人的寿诞。
朱太夫人今年的寿辰就在翠微别业过了,一早卫宗镛就亲自带了各色的寿礼上山来。
双生女和卫宜容都跟着,一齐向朱太夫人祝寿。
包氏对外称病,朱太夫人也懒得过问。
双生女前段日子对卫宜宁很是谄媚,但几次之后就明白,不同于卫宜宓的冷傲和卫宜宛的骄横,卫宜宁平和柔顺脸儿才是一张真正油盐不进的铁面具。
她们虽然不忿不甘,可是拿卫宜宁又没有办法,别说是她们两个,就是卫宗镛和张氏想要奈何卫宜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两个人如今已然无路可走,除了烧香许愿别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至今日,她们才觉得当初嘲笑卫宜宁粗鄙野蛮是错的。
她们这些娇养起来的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离了庇护难以存活。
不像卫宜宁有胆有识有力气,不惧水火,能救人于危难。
因此结下诸多良缘,让自己能站稳脚跟,寻常的人和事都不必惧怕。
如意也听说了这两姐妹的亲事,看她们瑟瑟缩缩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可怜。
私底下跟卫宜宁说:“二姑娘三姑娘也怪可怜的,两朵花一样就被那一位填了坑了。”
卫宜宁性情虽然平和,但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听了如意的话,淡然道:“两位姐姐忧心自己的终身,老夫人考虑的则是公府的兴衰。如今这件事谁也没资格阻拦,除非这人能保证府里兴旺昌衍,可又有谁能做到呢?”
如意就想说圣上就可以,但这话只敢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口。
天心难测,谁又知道圣上心里是如何看待智勇公府的呢?
“还好五姑娘你是一直养着老太太这边的。”如意说道:“又有大姑奶奶给你做主,还有小姑奶奶帮衬着。将来的归宿一定会比前头的这几位小姐都好。。”
卫宜宁听了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接话。
其实她自己心里还未认真考虑过自己的去向,更何况姻缘这件事很多时候并不由人。
吃过午饭,卫宗镛一行人都下了山。
卫阿鸾夫妇也早带着几个儿子上山来给朱太夫人祝寿,邵天资带着三个儿子下了山。卫阿鸾带着小儿子邵松留在了山上,第二天才下山去。
朱太夫人对她说道:“你带着宜宁下去吧!省的她一个人下山我不放心。前几日她就说和几个小姐妹约好了要四处逛逛,若是天再冷就不方便了。”
卫阿鸾忙说:“昨儿上山的时候我听桐儿念叨说就这几日要约了兰珮游湖的,你们一处正好。”
卫宜宁听了掩口笑,邵桐最讨厌他和韦兰珮相约的时候有别人跟着。
可小姑姑为了防着邵桐做出越礼之举,每次都要安插好几个人跟着。这次干脆又把自己给安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