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帝神色震怒,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杀气,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汪印,说道:“你说什么?”
汪印神色不变,将刚才的话语再次说了出来:“皇上,臣没有做过那些事情,臣不想因病致仕。臣……还想请皇上开恩,请皇上允许臣重新执掌缇事厂!”
这一字一句,他说得很清楚,永昭帝也听得很清楚。
真的不是幻听,汪印真的说了这样的话语!
汪印非但不服从他的处置,还有着妄想,竟然还想重新执掌缇事厂!
永昭帝怒极而笑,脸上的法令纹因为笑容而十分明显:“爱卿,你且说说,这是为什么?”
究竟汪印在想什么,竟然胆敢这样说?汪印又是凭什么提出重新执掌缇事厂?
可笑,太可笑了!
“皇上,臣这四年来镇守雁西卫,曾治瘟疫、平匪盗、压大雍,功劳苦劳皆有之。臣没有派人刺杀虞诞芝,也没故意设计杀害那些士兵,这些事情,臣都没做过,何来有罪一说?”汪印这样说道。
“好,好,还有呢?”永昭帝继续问道,手背上已经露出了青筋。
莫不是汪印到了这个年纪到了这个位置,还单纯的以为无罪便是无罪?
难道汪印这些年在雁西卫真的是被捧得太高了,连自己是臣子的身份都忘记了?
“还有,皇上,臣若是因病致仕,就等于承认了那些事情就是臣所做的。臣自从执掌缇事厂以来,就一直被人成为奸佞,臣不在乎什么名声威望,也从无惧怕骂名,但是杀害虞诞芝和士兵的罪名,臣不愿意担,只是不想而已。”
汪印说得很缓慢,却很坚定,背脊也渐渐挺了起来。
仔细说来,他跟随永昭帝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在帝王面前如此强横。
这样的态度,作为一个臣子来说,可以说是大逆之罪了,可是此刻汪印恍然无觉,似乎什么都不怕了似的。
虞诞芝不怕死,故用死来设局陷害汪印,那么汪印呢?汪印也不怕死吗?
死,汪印当然是怕的,他生长于军中,自小就有“活着”这个念头。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其余的可能。
他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当初也是这样劝说曲公度。
只是,事情真的临到自己身上那一刻,他才发觉,想要坚持“活着”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不怕死。
圣人说,不畏死,如何以死惧之?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皇上,臣不愿意因病致仕,但是皇上如果要让臣卸任雁西卫大将军一职,臣会答应,请皇上让臣重新执掌雁西卫。”汪印再一次说道,无惧永昭帝震怒的神色,将心头话语说了出来。
永昭帝死死盯着他,好像第一次认识汪印一眼,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刻,为什么眼见死地了,汪印还这样肆意妄为?
“为什么?皇上,现在的缇事厂已不是过去的缇事厂,对于皇上来说没有什么用了。但是它依然是臣心中的牵挂,那里还有一些人是臣挂心的,臣只是让这些人能平安活着而已。”
“臣,只是接下了缇事厂这个壳子而已,一个空壳,有什么用呢?”
永昭帝笑了,终于研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杀意,冷冷地说道:“汪印,你好大胆!朕尚挂念一丝情分,想要留你一命,你竟然想得寸进尺!”
汪印的这些理由,实在太过荒谬,永昭帝实在想不到,汪印有朝一日会愚蠢至此!
汪印的生死,全在朕的一念之间,难道汪印真的在求死?
有那么一瞬间,永昭帝想立刻下令让左翊卫进来将汪印拿下、下令赐死汪印,但是他死死忍住了,始终没下这样的命令。
他还记得自己的皇位,还记得朝堂局势,还记得汪印的平衡作用……
哪怕他此刻再震怒,他都没有下这样的命令,不然……不然汪印死无葬身之地!
汪印心中却真是不怕的,从接到永昭帝旨意开始,他就在想自己回到京兆之后做什么、如何应对。
在四年多前离开京兆的时候,他就告诉过自己,一旦他重新回到京兆,那必定是再次执掌缇事厂的时候。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心中,从来没有变过。
哪怕他现在是因为被问罪而回到京兆,哪怕现在他处于生死境地,他也牢牢记得。
重新执掌缇事厂,是为了对那些追随他的人负责,也是为了对自己负责。如果他因病致仕,就这样窝囊地活着,这样人生有何意义呢?
即使他平安,即使他最后能解毒,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小姑娘说的,要不漏遗憾。人生在世,经历的事情太多,要做的选择太多,然而汪印此刻所想的便是没有留下遗憾而已。
就算皇上现将他下狱、夺职,其实也就是当初曲公度的经历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呢?
永昭帝腾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汪印,脸上怒不可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汪印找死,想让魏离弦将汪印拖下去,想将汪印立刻打杀……
然而,也只是“想”而已,他此刻脑中无比清楚:汪印不能死,汪印一死,雁西卫必乱,国朝必不安!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汪印的生死会成为危及国朝安定的事情,说到底,当初还是他对汪印留有情分,让他去担任雁西卫大将军一职。
是朕对汪印太仁厚了……
永昭帝坐了下来,脸上不见了震怒,眸中也恢复了平静。
随即,帝王下令道:“来人,传朕旨意,将汪印夺职……囚于汪府,非召不得外出!”
君臣情分……到此就什么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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