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齐瞻竹和汪印这些知道永昭帝有废太子之心的人,都感到震惊不已,其他朝官就更不用说了。
退朝之后,绝大部分朝官并没有离开宣政殿,却也没有就此交谈,而是面面相觑,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废太子……太子就这么被废了?
皇上登基已经有二十年,太子在其位就有二十六年。这个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久到让朝臣有一种太子永远是太子的错觉。
当年平淮之变的时候,太子监国期间出现了那么大的差错,皇上都没有废太子,现在却下了废太子的旨意。
原因是,太子发动了彭城之战——比起平淮之变来,彭城之战的确严重得多,但是彭城之战迷雾重重,真的是太子发动的吗?
皇上旨意已下,就算不是太子发动的,也是太子发动的了。
朝官们心中存疑,却没有人敢去反驳永昭帝这个决定,停留在宣政殿中的朝官,不是没有回过神来,就是害怕到脚步都移动不了。
皇上昏迷期间,有不少官员投靠了太子,以便谋求个从龙之功。哪曾想,皇上醒过来了,还下令废太子,那么他们该怎么办?
说是大难临头也不为过了。
不过这些朝官,是没有人会同情的,朝局瞬息万变,想要谋求天大的尊荣,自然就要承受多大的风险。
这都是个人选择,也都是时也命也,与任何人无尤。
而离开宣政殿的中枢主官们,则去了紫宸殿求见。皇上骤然下了废太子的旨意,他们要处理的后续太多了。
汪印没有去紫宸殿,而是与齐瞻竹和汤源一样,很快就出了宫。
皇上旨意已下,态度如此决然,废太子已是不可改变的事情,他们前去紫宸殿也不可能得知皇上如此迅速决然废太子的原因,不若另作安排。
此刻的他们,始终觉得废太子来得太快太突然,要说有什么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想法。
太子平庸无能,实在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其能在太子之位二十多年,凭借的是皇上春秋鼎盛,再加上有竞争力的皇上皆年幼。
如今皇上身体大不如前,皇上所出的十八皇子已过序齿之龄,朝局的确到了生变的时候,此时废太子也顺理成章。
只是,还是比他们预料中快了。
皇上下这个旨意的时间决心也殊不寻常,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之前,他们没有什么可说可做的。
叶绥知道之后,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皇上,还是在这个时候废太子了……”
她不知如何描述内心的复杂,最后唯有长叹这么一句。
半令他们都觉得废太子来得太快了,但其实,前世永昭帝废太子就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
今生和前世早已经不同,但是许多事情在时间节点上竟然奇异地重合在一起。
先前的松江府水灾如是,现在废太子也如是,这冥冥中究竟有什么关联?那么她重生而回对大安朝乃至这个世界有何意义?
是她,为何会是她?改变了,为何还有未变?
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叶绥心头,她也一直在寻找和更新答案。
她改变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些改变也绝不仅是凭借她前世所知道的那一点先机而已,关键还是每一个自己,局势的不同也造就了每个人不同的命运……
很快,叶绥便低声笑了起来,仿佛拨云见日一样,心头一片明澈。
这一次,不用汪印提醒劝慰,她也能想明白了,她重生而回的最大意义,就是“改变”。
即便是同一个节点同一件事,今生前世都是不同的。
前世永昭帝废太子的时候,半令已经不在,朝中顾家和韦皇后势大,朝堂就是他们两者争夺的工具;而如今,顾家早败了,韦皇后也没能像前世那样占了半边江山,五皇子也还有一争之力……
而这些改变,正是她对当下不畏惧、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原因。
听着叶绥的笑声,汪印不觉心头一轻,好像出宫时的沉重灰色被笑声带走了一样。
“阿宁,你笑什么?”汪印好奇地问道,刚才阿宁的长叹,明明是针对废太子而发,这短短时间却笑了,她想到了什么?
叶绥眉眼弯弯的,眼中仍有笑意,答道:“半令,我是觉得我又想明白了一些,又坚定了一些。”
现在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她人生的积累,增益了她眼光的宽度和意志的强度,每经历一件事,她就觉得自己进步一点,这值得欣喜而笑。
艰难困苦玉成于汝,果然如是!
她说得并不清晰,但汪印却明白了她所指,这样说道:“阿宁,你也觉得废太子是件好事?”
想明白,更坚定,阿宁是这个意思吧?
“也?半令也觉得这是好事吗?”叶绥立刻回道,等于肯定了汪印的回答。
汪印勾了勾唇角,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叶绥,说道:“是的,这是件好事,不过本座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出宫门的时候,他还心情沉重,直到刚才听到阿宁的笑声,他才从沉重震惊中抽身出来,才能更准确判断皇上废太子这件事。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皇上现在废太子,是将朝局往前推一把,实则对国朝来说就是进步。
皇上昏迷期间,太子监国专权会给国朝带来什么,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太子的的确确担不起大安朝。
废太子另择储君,虽则会引起国朝动荡,但从长远来说是件好事。
他现在所想的这些,朝中重臣肯定也会想到,只是废太子出现太快了,突然乌云蔽日,谁都会有刹那蒙眼。
废太子对国朝来说的确是好事,但对有些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