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范氏出事的消息传到延禧宫的时候,叶绪意外得手中的书都滑落了。
昨天她在寿康宫外才见到范氏,那会儿范氏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安仪姑姑详细描述范氏的病状,禀道:“娘娘,伺候皇贵妃的宫女说,皇贵妃醒来就是这样了。身子僵硬不能动,脸容嘴巴都歪了,只能发出‘呀呀’的声音,再也说不了话……”
有口舌不能言,有手脚不能动,却还有气息,眼睛还能眨动,这样地活着……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叶绪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原因呢?皇贵妃为何会这样?太医怎么说?”
好好的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总有原因的吧?
“皇上已经让尚药局的太医去诊治了。太医说,昨日皇贵妃摔到了头颅,应该是伤到了颅内;后来又在寿康宫跪了那么久,因为悲伤激动气血上涌,颅内的伤便扩散了,阻碍了她的动作和说话。”安仪姑姑这样回道。
太医们的意思就是皇贵妃昨日摔到了头颅,这其实十分凶险,却被忽略了,才造成这个严重后果。
“确切吗?当时为皇贵妃诊治的太医说无甚大碍,如今怎么会这样?”叶绪皱着眉头说道。
她难以相信,昨日还在破口大骂的人现在说不了话,范氏离开的时候,腿脚十分利索。
只是过了一晚,就变成了这样?她实在很难相信太医们的诊断,这实在不可思议!
安仪姑姑却没有这样的怀疑,她直接回道:“娘娘,邱太医也去看了,他的诊断也是一样。”
“……”叶绪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邱太医是她的心腹亲信,从她刚有孕的时候开始就为她请脉看诊,他既然这么诊断,那么范氏的病情就八九不离十。
也就是说,范氏以后都只能躺在床上了,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了。这应该叫什么?活死人吗?
这样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但总归,还是活着?
叶绪心头复杂难言,说不上是同情还是乐祸,最终也只得叹息一声。
她没有想到,昨日是最后一次听到范氏说话了,无常,无常啊。
永昭帝还是宿在贤妃的寿康宫中,他自然知道了范氏的情况,还是他下令让太医们前去为范氏诊治的。
不想,诊治的结果却是这样……
贤妃坐在永昭帝左下,神色黯然道:“皇上,臣妾没有想到皇贵妃会变成这样了,臣妾昨日应该早点让她进来的……”
“与你无关,爱妃不必自责了。范氏她合该有这一劫吧。”永昭帝答道,意兴并不扬。
刚听到禀告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他是厌弃了范氏,但此刻还是不由得想起了范氏这几十年的陪伴。
昨日之见,竟然是他与范氏最后一次谈话了,那些让人厌烦的伸冤哭号都不会听到了……着实让他有些起伏难言。
“听说太子哭得昏厥了过去,还去大闹了尚药局,说要在民间遍请名医来为皇贵妃诊断,太子对皇贵妃倒是一片孝心。只可惜……”贤妃继续道。
她说的“只可惜”是什么,永昭帝也知道。
只可惜范氏已经这样了,只可惜太子是废太子了,范氏和太子过去所做下的那些事情,并不能因为范氏变成了这样就能全部抹去。
废太子诏书已经拟好了,对范氏、太子妃的处置也定下了,这些都是准备今天就要宣告的。
永昭帝合了合眼,徐徐吩咐道:“既然太子一片孝心,还是按朕原来的安排,让范氏跟着出宫吧,太子妃随行,他们就在宫外终老吧。”
废郑重太子之位,将其贬为庶人,囚于宫外那座宅子,太子妃卫氏也一样。至于范氏……原本他是想降其为美人的,她都这副模样了,就保留最后一点尊荣吧。
或许范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也好,就再也无法影响太子了,这也是一个清静的结局。
听罢,贤妃感怀道:“皇上仁厚,皇贵妃就算不能说话,想必都是感激皇上的。”
永昭帝再次疲惫地合了合眼,连话都不想说了。良久良久,他才朝裘恩招了招手,将其唤至跟前,下令道:“传朕旨意,令尚书省下达废太子诏书!”
很快,废太子诏书便下达到大安各大道各州县,从诏书下达那一刻起,郑重就不再是太子了,连大皇子都不是了,只是庶民郑重。
从云端之上到深渊之下,说久也久,郑重就用了二十六年;说短也短,永昭帝下定决心废太子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无论郑重是顺从还是挣扎,无论朝官是沉默还是唏嘘,这都定论了。
他日史书刀笔,也只有这么寥寥一句话“永昭二十六年秋,帝废太子重,囚于宫外,湮于朝野。”
城西汪府暇日斋,叶绥问着汪印:“半令,你觉得范氏变成这样,真的是因为摔了一跤吗?”
她觉得事不寻常,只可惜她不能进宫去察看范氏情况,没有亲自诊断过,哪怕是姐姐最信任的邱太医之言,她也存疑。
“不管什么原因,范氏都变成这样了。废太子诏书已下,与废太子有关的人和事,都会缓慢消失。”汪印淡淡说道。
到了现在,他已不会为废太子而感到突然,也猜到了永昭帝迅速决然废太子的原因——太子这个人要被国朝淘汰了,越早淘汰,对国朝的危害越小。
在皇上看来,废太子是彭城之战以来的动荡朝局的终结;而在汪印看来,废太子也是国朝腥风血雨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