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绥每隔三天就进宫一趟,为永昭帝治病。
永昭帝的头疼已缓解了很多,但依旧脸容枯瘦,身体也单薄得好像纸片一样。
就好像,永昭帝身体内藏着一个巨大漏斗似的,他的精气神时刻都在漏走。
无论叶绥和周太医怎样用药食补,都没有办法改变这种情况。
当初叶绥出宫之时,永昭帝允许汪印将其接走的条件,就是叶绥和周太医必须在三个月之内根治他的头痛。
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头痛却还没有根治——也看不到这种希望。
周太医心中无比着急,担心三个月一到,皇上便会治罪。
但是叶绥却不这样想,她认为就算三个月到了,皇上也不会治他们的罪,并且会遗忘那个三月的条件。
如今她和周太医的确缓解了皇上的头痛,而且是国朝之内对皇上病情了解得最透彻的人。
若是他们有了什么差池,谁能来为皇上诊治?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的那样,永昭帝压根就没有提三个月期限的事情,对叶绥甚至有些和颜悦色起来了。
对于永昭帝这态度的转变,叶绥无可无不可,但叶绪却甚是在意。
“阿宁,你在皇上跟前的时间渐多,现在皇上不若以前,会不会……皇上对你有那样的心思?”
叶绪神色有些忧虑,她看不懂皇上态度的转变,担心着皇上对阿宁是不是别有心思。
毕竟,许久之前曾有人,好像是南平顾家那个顾璋,想让皇上将阿宁作为福星纳进宫的。
现在阿宁在皇上跟前的时间太多,若是皇上真的对阿宁起了什么心思……
皇上现在行事已非她可以捉摸,正如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要举办大采选一样。
皇上都这个年纪了,身体还这样糟糕,竟然还要大采选……实在是荒唐至极!
有关大采选一事,叶绪内心极为反对,并不是因为这些即将进宫的鲜嫩颜色会威胁到她,而是因为此事劳民伤财,完全没有必要。
就算这些人进宫了,皇上这样的身体又能临幸几个人呢?
荒谬,太荒谬了!
叶绥摇摇头,安慰道:“姐姐,你别担心,皇上他只是看重我医术而已。对我和对周太医的态度并无二致。”
永昭帝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叶绥自己当然很清楚。
在姐姐的担心之前,半令早已想过这样的问题了。
君主不夺臣妻,这一点没有人敢保证,所以她每次进宫都会刻意修饰自己,掩饰自己真正的容貌。
永昭帝现在就是迟暮的心态,但凡一个人有了迟暮之心,所喜欢的必定是最鲜嫩的东西。
大采选对于永昭帝来说,也就是为后宫补充新鲜的东西而已。
她这样的人这样的容貌,对于永昭帝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
姐姐多虑了……
不过,有一事,叶绥想来想去,还是对叶绪说了出来。
“姐姐,皇上的身体……撑不过一年了。你得早作准备。”
叶绪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但神色看起来尚可,并没有什么深深震惊的表现。
她叹息了一声,道:“本宫也猜到了,皇上的身子经过太多折腾了,撑不住才是正常的。”
听到“一年之期”,她心中并没有什么震惊悲伤的感觉,第一时间涌上她心底则是:
皇上若是驾崩了,那么她和云儿该怎么办?
这才是阿宁说这些话的最大意义,也是皇上对他们来说的最大意义。
当初叶绪进宫,乃是为了父母弟妹,乃是不得已而唯一,对永昭帝实在没有别的什么感情。
不然,当初也不会故意沉寂了三四年,直到后来她有了云儿……
她原本不想争的,但是为了云儿,她不得不争!
直到现在,云儿和十八皇子是被立太子呼声最高的两个皇子,云儿和她都站在了焦点处,已经退无可退。
——她也从来没有想着退。
她现在要做的、应该做的,就是将云儿推上那个位置!
有了皇位的保障,再加上背后有汪印阿宁,还有父兄等人,云儿才能安然无恙。
这一条路,是叶绪选好的路,也是她一直以来所走的路。
至于永昭帝……她从来不把他当作同路人,她只把他当作一个暂时能保护他们母子的工具而已。
皇上若是驾崩,她所想到的是得失,而不是其它。
叶绪合了合眼,神容到底漏出了一丝寥寂:“阿宁,本宫与宫中其它妃嫔没有什么不同。”
她和其它妃嫔一样,所为的都是权和势而已,甚至心计要比他们还要歹毒一些。
毕竟,现在她还是纯妃,还平安活着。
片刻过后,她所露出的那一丝寥寂已经消失不见,她微微笑了笑:“阿宁,本宫知道了。在皇上驾崩之前,我们必须谋划好,你们放心吧。”
宫中这个地方,容不得她软弱和心慈,何况是对着皇上?
皇上将她们这些妃嫔当成逗趣解闷的东西,她也将皇上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正正好。
看到叶绪的笑容,叶绥却觉得有些心酸。
姐姐说得没错,在这宫中生存,姐姐和其它妃嫔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她看来,姐姐和其它妃嫔绝不一样。
她伸手盖着叶绪的手背,感受到那华丽而冰冷的护甲,这样道:“姐姐,我和半令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云儿的。”
前一世姐姐难产而死,云儿睁眼便没有了娘亲,即便后来登基为帝,这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重生而回,绝不会再让这样的遗憾出现!
此时,正是春天最为生机盎然的时候,但是朝堂之上却有风雨不断堆积。
三月的第一个早朝之上,这些风雨终于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