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叶居谯突然想起了崔沅所说的那些话。
给叶家指一条明路……现在这种情况,叶家哪有明路可言?
九旒冕真的存在,而且绣娘已经死了!
就算他说请这些绣娘来是为了赶制松阳老宅的衣裳,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他们只会觉得这些人就是来绣制九旒冕的,现在事败就被灭口了。
叶家拥有着九旒冕,事涉国之储君,这可是天大的罪。
他愣愣看着那套九旒冕,左翊卫和其他人在说什么,他渐渐听不见了,随即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这一天,叶家许多人在延光院守着叶居谯,没人有睡意。
叶居谯很快就醒了过来,然后屏退众人,只留下了叶安泰。
这一晚延光院灯火通明,叶家父子具体说了什么事,也没有人会知道。
但朝局却不会因为叶居谯业昏倒而有什么变化,仍然以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进展着。
在温善同出言弹劾之后,御史台其他官员、门下省监察官员也都纷纷递了弹劾奏疏,就连宗正寺都动了起来。
在这些人看来,九旒冕就代表着皇家的威严,这种威严是绝对不容侵犯的。
当然,还夹杂着一些不为人道的目的和打算,因此九旒冕事件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发酵得越来越厉害。
一封封奏疏递到了永昭帝跟前,而有些皇族成员甚至直接去求见永昭帝,要永昭帝严惩叶家。
面对这样的情况,永昭帝下了一个命令:让叶居谯在宣政殿自辩!
有弹劾,便有自辩,这历来是国朝的规定,但是因为永昭帝身体欠佳,官员们后来都选择了以奏疏自辩,在宣政殿自辩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也就是说,永昭帝还是很在意九旒冕一事的。
到了叶居谯自辩那一天,许多官员都上朝了,平时托病不来的那些老臣们更是一个不落。
这一次到来的朝官,比每月初一大朝会时到的人数还多。
汪印,自然也来了。
他是最后一个来到宣政殿的官员,当他出现的时候,原本有些喧嚣的大殿顿时肃静了下来。
原本在窃窃交谈的官员,不由自主停住了话语;原本放松一腿伸出站立的官员,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所有官员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汪印,却又不敢与之直视,看过一眼之后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整个宣政殿因为汪印的带来而安静,这安静却与往常不一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让每个官员都不由得屏气凝神。
总有一种大事将要发生的预感。
汪印跨入大殿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站在四品官员位置上,而是在门槛处站定了。
他淡淡地看了所有官员一眼,脸上还是那副淡至极的表情,目光所过之处,官员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一种说不出的压迫袭击着他们,让他们心中震颤不已。
这一刻,他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殿中面无表情的人,是执掌着三千缇骑的汪督主!
有些定力差的官员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额上冒出了冷汗。
汪督主……太可怕了。
说起来,自汪印从雁西道回来之后,他周身气势杀意便越发收敛了,就像一把锋利的剑插在剑鞘之中,藏住了所有的血腥锋芒。
现在,这把已经藏好的利剑似是拔出了一点点。
光是这一点点的压迫气势,就已经让许多官员承受不了。
尤以叶居谯为甚——汪印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他身上。
叶居谯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瑟瑟发抖,但脸上怎么都维持不了平静。
汪印正在看着他,用那种让他恐惧的眼神,几乎让他要喘不过气来。
当初汪印单独找上他的时候,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来说着绥姐儿的亲事。
这眼神的意思,就是不得不从,不然……
叶居谯合了合眼,脑中又想起了崔沅所说的那些话,所指的那一条明路。
他咬了咬牙,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努力忽视汪印的目光,想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来。
汪印唇角微扬,细长的眼眸半眯起来,周身的气势更压迫了几分。
“汪、汪督主……”有个刚晋升为五品的官员颤颤地唤道,似想说些什么,却在汪印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所有的话语都吞回了喉咙里。
他什么都不敢说。
幸好,在这个时候,远远传来了内侍的高唱:“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早朝开始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汪印周身的气势也随之一变,那些压迫杀气全数收了回来。
仿佛刚才宣政殿中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所有朝官的心仍旧在颤着。
叶居谯仰头看着高高御座上的永昭帝,看着那明黄的龙袍,心里渐渐多了一丝勇气。
皇上来了,就算汪印话再如何,还有皇上在,还能镇住汪印!
这般想着,他惊惧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脑中反复回荡的,还是崔沅那一句话。
叶家的明路,叶家的明路……
许是因为该怕的都已经怕过了,又许是他已经存着豁出去的心思,当永昭帝令他出列自辩的时候,他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微弓着腰,从那一排四品官员中站了出来,站到了宣政殿中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包括汪印。
汪印一瞬不动地看着叶居谯,脑中不断思量着。
叶居谯神情完全没有那种将大祸临头的恐惧不安,反而很平静。
平静得过头了。
他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些什么,却快得让人抓不住。
而这时,叶居谯开口了:“皇上,臣自辩,臣有罪……”
当他的自辩话语落下时,宣政殿内顿时喧闹起来,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