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印回到城西府中的时候,便已经看到叶绥在前院那里候着了。
时值五月,正是夏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叶绥亭亭立在盛开的花丛之中,与夏花交相辉映,这情景有着难以形容的美好。
生机盎然的鲜花,心尖上的人儿,汪印见此,内心的沉郁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他几个飞跃,瞬间便至叶绥跟前,边问道:“阿宁,你怎么在这里等着?”
他敞开红色的鸣蛇长袍,将叶绥揽入了怀中。
叶绥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乖巧伏在他的怀中,涩着声音回道:“我在斯来院待不住,就想在这里等你回府。”
听到她这么说,汪印便知道她已经知道鸿胪寺的密信和交换条件了。
“阿宁,你已经知道了,是吗?”他揽着她的手紧了紧。
叶绥点了点头,想张开说什么,却还是沉默。
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呢?鸿胪寺的密信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她身边有三娘和佩墨等人,自是消息最为灵通。
在这个事情刚开始传、半令还在缇事厂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
这是因为半令从来没有阻止任何朝中的消息送进来,所以她不像其它深宅妇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比朝中许多官员知道得还清楚。
汪印低下头,下巴触了触叶绥的头顶,柔着声音道:“阿宁,问题不大,本座会解决的,不用担心。”
自从缇骑传回大雍朝暗探已经暴露了的消息,他便知道会有麻烦接踵而来,却还是没有想到大雍朝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以他来换那些暗探,大雍实在是……高明!
不管大雍因何而提出这个交换要求,此要求一出,已经将他摆到了风口浪尖上。
哪怕大雍暗探明面上现在已经归于韩珠节掌管,他都不能处身事外了。
就是这么一个要求,就让他和国朝对立起来了。
原以为大雍经过这些年的打压,已经积贫积弱没能成什么大威胁了,不想就有了这么一招!
这个要求,与暗探的暴露,都在汪印预料之外。
事有不预,自然落到了这个处处被动的局面。
虽则汪印现在对叶绥说不必担心,但此刻他是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嗯。”叶绥直起身子,离开汪印怀抱,朝他说道:“半令,陪我在院中走走吧。”
说罢,她将头靠在汪印肩膀上,深呼吸了几下,似在汲取着什么力量一样。
半令身上清冷的气息和院中馥郁的花香,让叶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开始平静下来。
“半令,大雍朝为何会有这样的条件呢?”叶绥边走边问道。
她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方向。
她仰头看向汪印,直接问道:“大雍此举,是与陆太后有关吗?”
她对大雍的局势有所了解,知道现在大雍的权力其实是掌握在临朝听政的陆太后手中。
陆太后,这是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女人。
当初半令救下了陆太后,并且按照其意愿送其入宫,是想着在大雍后宫布下一个棋子的。
只是,这个棋子越来越重要,也越来越……不可控了。
在问及陆太后的时候,叶绥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大雍见到陆太后的情景。
她活了两辈子,又有一个女人独特的敏感,隐约猜得出陆太后似对半令有着说不出的感情。
一朝太后与半令……她对此其实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像半令这样的人,哪怕在旁人看来是个宦官,但对那些曾受过他恩惠的人来说,依然有着无法抵挡的魅力。
特别是,陆太后在濒死之时得到了半令的救助,可以说是因半令而得生,这种感情就更难以言说了。
她很清楚对半令来说,陆太后只是一个棋子,一个有用的棋子而已。——这就是最真实的情况。
如今国朝暗探暴露,大雍又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她实在很难不将此事与陆太后联系起来。
大雍如今是掌握在陆太后受手中,大雍这个要求,其实就是陆太后的要求!
汪印牵着叶绥的手,在花木掩映之中缓步走着,淡淡回道:“没错,本座也认为,此事与陆太后有关。”
国朝暗探暴露的真正原因还没有查出来,但是缇骑说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与陆太后有所往来的暗探全部都死掉了。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但一时半会,却难以对阿宁说清楚。
“当与陆太后脱不了干系,但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现在还不太清楚。必须由本座或韩珠节前去大雍一趟才行。”
听到这里,叶绥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汪印脸上。
她知他甚深,当然能感受内心的忧虑,更清楚那些暗探对半令来说有多么重要。
她曾跟着他去过大雍朝,知道他为了成功在大雍布下那么多暗探,到底花了多少的心思与精力。
虽然这些暗探已经被移交给韩珠杰节了,名义上与半令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在半令许多个殚精竭虑的夜里,也都是在打点着那些暗探。
现在,暗探们出事了,事情都已经脱了轨,大雍既然提出了这个条件,那就说明在大雍看来,半令比那些暗探重要得多。
大雍用暗探来交换半令,目的何在?是借用半令之能,还是单纯想……将半令留在大雍?
现在都还不清楚,但是唯一可以知道的,如今半令处境实在凶险。
去了大雍,会遇到什么呢?敌国的俘虏,这便是半令的身份,更别说,对于大雍来说,半令当年所做下的那些事情,是永难消弭的血海深仇。
而如今永昭帝如此忌惮半令,他会答应大雍这个要求吗?会不会用半令来换那些暗探?
半响之后,叶绥叹息了一声,心中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大雍这个交换条件,真正做下决定的,从来都不是旁人,也不会是永昭帝,而是在于……半令!
她定定看着汪印,嘴唇启启合合,最后终于问出这么一句:“半令,你……想去大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