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居谯正想说是什么,忽然想起了眼前这个二子,与三房最为要好,若是将那件事情说出来了,怕是……
于是,他这样说道:“此事容我想一想,你先退下去吧。等我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可是,父亲,此事十万火急,缇骑说就是这一两个时辰了。请父亲尽快决定。还有大哥……他在哪里?”
叶安固不知道父亲还要想多久,但时间不等人,父亲越早定断,叶家能反应的时间越多。
除了父亲之外,还有大哥。
最近这段时间,叶安泰总是外出借酒浇愁,时常不在府中,叶安固一时也找不到他。
“我也不会想太久,一两个时辰足够了。我还得自己一个人好好思考思考,你无需多说,退下去吧。”
听到自己的父亲如此坚决,叶安固无奈,只好暂时离开了延光院。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先前的吩咐没有错,那就是他们得立刻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仆从不是叶家人,无需受这样的牵连,妇孺乃叶家以后根基,要尽可能保存。他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人,则留在京兆。
这样,就足以表明叶家的态度。
如果三弟在这里,必定也会这么做的。
在叶安固离开之后,叶居谯立刻吩咐管家道:“立刻去江宁楼把大老爷请回府,就说有起复的希望了,让他赶紧回来!”
他的手都有些抖,激动得!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因为三房而丢失的官职,很可能也会因为三房而回来!
在令人去将叶安泰请回来之后,叶居谯又令人将自己稍微打扮了一番,随即说道:“你们带我从后门离开,我要去办事情,不得惊动任何人!”
姚绛雪和徐氏他们忙着疏散家中的仆从,叶安固也做着各种准备,他们都没有发现,叶居谯竟然悄悄出了府。
为了掩人耳目,叶居谯连府中的马车都不敢用,只能够步行出门。已经几十年没有急赶过的叶居谯,此时此刻竟然快步跑了起来。
现在正是最为炎热的时候,只跑了一会儿,他便浑身湿透了,“噗嗤噗嗤”喘着粗气,但是他脚步一刻都不停,拼命奔跑着,生怕有所耽搁。
他奔跑前去的方向,是阳嘉大街,正是京兆府所在的位置。
来到了京兆府前,叶居谯咬了咬牙,看了看挂在京兆府面前的登闻鼓,神色犹豫不定。
只要敲响登闻鼓,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要先杖责三十棍,好处是可以直达天听。
那么,敲还是不敲呢?
三十棍,自己这副老身子可曾受得了?不敲的话,就算来到了京兆府,他的话语都要过很久才能传到皇上那里。
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他咬了咬牙,猛地冲上前,抽出了登闻鼓棍,然后用尽全力大敲打上去。
“咚、咚、咚”的鼓声在京兆府前响起,下一刻就有许多衙役从里面冲了出来,个个手中都拿着杀威棒,气势凶猛的样子。
近些年来,登闻鼓已经响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大事,都会在京兆乃至整个国朝掀起巨大波澜,登闻鼓一响,他们不得不严阵以待。
很快,京兆府的衙役便认出了叶居谯。
这是曾经的兵部侍郎,太平巷叶家的族长,更是宫中纯妃娘娘的祖父。
虽然现在叶居谯已经被夺职了,但宫中纯妃娘娘还在,二十一殿下依然是皇上最疼爱皇子。——冲着这些,衙役也不敢怠慢。
他们将叶居谯带进了京兆府,并且第一时间将其敲响登闻鼓的消息告诉了京兆尹段绍。
是的,现在的京兆尹已不是秦昉,他已经离开了京兆,调任为河东观察使了。
观察使同样是正三品官职,在任上很容易出成绩,三年之后秦昉擢升,必定会进入中枢,成为中枢主官,这个调任虽然是平调,实际却是暗升。
说起来,秦昉调任,也有汪印暗中助力。
秦昉虽然离开了京兆府,但他毕竟在京兆府经营十来年,府中还留下许多他的旧属。
这些旧属之中,也有缇骑,他们知道叶居谯敲登闻鼓所告的是什么事后,趁着段绍还在询问叶居谯的时候,立刻将此消息送回缇事厂。
“快!立刻离开,叶居谯已经敲响了登闻鼓,揭告叶家三房勾结宫中纯妃、暗中谋害皇上的事情。此事很快就会被送进宫,左翊卫必定很快来到,快走!”缇骑厉色说道,催促着姚绛雪、叶安固等人立刻离开。
叶安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缇骑在说什么?
父亲敲响登闻鼓、揭露三弟和纯妃暗害皇上?这……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姚绛雪双眼通红,她擦了擦眼泪,开口说话了:“二伯父,祖父这样做了,就是首告有功。如此一来,有问题的只有三房,叶家既不用离开京兆,又不怕受纯妃娘娘牵连。祖父会这么做,有什么奇怪的呢?”
祖父对三房恨之入骨,这么做倒是很符合其做法。
她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但是她觉得心冷。所谓纯妃娘娘暗害皇上,此事尚不知真假,其就这么急急忙忙首告,将本就无辜的三房推入死地。
这哪里是一个祖父、一个父亲会做的事情?分明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姚绛雪觉得先前自己还在等起定断,实在可笑又可怜,朝叶安固弯腰道:“二伯父,事情危急,我们就先跟随缇骑离开了。二伯父……你们无须离开,多保重!”
首告有功,意味着叶家或会无恙,那么二伯父就不用跟着他们承受那么大的风险了。
之前姚绛雪还在犹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是此刻她已经知道了,还无比清楚。
这些人要他们三房死,她偏偏要带着孩儿们活着!
至于其它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叶安固合了合眼,压下胸中的震荡翻滚,沉声说道:“不,我们一起离开,立刻离开!”
在这种危难时候,父亲连和他们商量都没有,秘密去了京兆府敲登闻鼓,选择了首告。
这就意味着,父亲为了保存自身,选择舍弃了三房。
父亲是叶家族长,要保住更多叶家人,父亲这么做或许没有错……
叶安固内心拼命为自己父亲解释着,最终却是惨然一笑。
如果父亲做这些事的前提,是纯妃或者说三弟的的确确谋害了皇上,那么是三弟过错,他无话可说。
但现在,纯妃已死,三弟远在千里之外,他们怎么可能谋害皇上呢?
父亲没有为自己的儿孙伸冤,也绝不会维护自己的儿孙,一丝一毫都没有。父亲这么做,纯粹就是贪生怕死!
不,不仅仅是贪生怕死,还是……要将三房彻底毁掉。
父亲的首告有功,是要踩着三房的尸体得到的!
这种首告之功,叶安固不要,他选择和三房的人一起离开。如此,他才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