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指柔第一次见到章子丘时,章子丘昏倒在地上,像一摊烂泥,第二次见到章子丘时,章子丘躺在一块破木板上惨叫,旁边有两把翻倒的长凳。
章子丘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赵指柔。那时他刚刚醒来,感觉脖子很酸,脊背发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块架在两把长凳上的木板上。他在木板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浑身没力气,只能略微扭动身子,反而把支撑木板的两把长凳给扭翻了,弄得他自己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响声和惨叫。
响声和惨叫,让另一间屋子里正在画眉的赵指柔手抖了抖,把眉毛画歪了。这让赵指柔火气很大,直接跑到章子丘所在的屋子里,结果就看到了在地上惨叫的章子丘。
“一个大男人,受这点苦就大喊大叫,害得我眉毛都画歪了。”赵指柔看到章子丘确实摔的不轻,说道,“今天先饶过你,那天救了你,算我倒霉!”
赵指柔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让还在地上惨叫的章子丘不知所措。
是这个女人救了我?我的天,我都惨成这副模样了,她居然怪我打扰了她画眉毛,转身就走。这样凶恶的女人,我宁肯死了也不要她救啊!
章子丘连赵指柔的人都没有看见,仅凭赵指柔的一句话,就已经断定她是一个“凶恶”的女人。
不过章子丘毕竟是章子丘,他在两个时辰之后就对赵指柔说:“柔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这让季韵后悔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端水送粥,季韵说早知道章子丘是这样的货色,她还不如把那些东西都喂了狗。
但即使季韵这样说,章子丘还是很感激她的,毕竟如果不是季韵来帮他,他那天很有可能在地上惨叫一整天。
那天赵指柔走了之后,又重新回去画眉,刚刚画好,内屋珠帘后的软床上就传来了呻吟声。
是季韵醒了。
赵指柔放下眉笔,轻步走到里屋,拨开色彩缤纷的珠帘,珠帘上的七色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她看着床头季韵微睁的眼眸,柔声说道:“小韵,你可算醒了,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季韵看到一张极为熟悉的轮廓极为柔美的脸庞,大惊道:“指柔姐!真的是你吗?”季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明明记得,三年前在承天城外的驷马山顶,赵指柔受了不治的重伤,已经死了!
“小韵,是我。”赵指柔想起往事,又心痛起来,说道:“那年在驷马山上,我虽然受了致命伤,但季长醉为我运功,吊住了我一口气,之后又经历了很多事,好歹捡回了这条贱命。”她转过身,背对季韵,又说道,“现在想想,当时要是死了多好?这样也不用亏欠他那么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季韵没有说话,她知道这种时候,赵指柔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看着赵指柔消瘦的如竹板一样的后背,可以想见她在这三年里所经历的痛苦。
赵指柔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对季韵说道:“你看我,只顾着自己,倒忘了你了。昏迷这么久,肯定饿的不行了吧?我去拿些吃的过来,你就在这里躺着别动。”
没过多久,赵指柔就端了一个食盒进来,食盒里盛着一碗燕窝粥,三个白面馒头和一壶凉开水。
赵指柔把食盒放在床头旁的柜子上,说道:“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好东西,不过这燕窝粥也还算滋补,你先将就吃点,到了晚上再给你弄点好吃的。”
季韵道:“指柔姐,这些已经很好了。”
“你还和以前一样,对身边的人和事,永远都不会挑剔。”赵指柔笑道,又望了眼窗外,说,“你先吃吧,我去外面走走,散散心。”赵指柔说完,转身走了。
季韵吃了个馒头,喝了一大口水,然后从床上爬了下来,端起食盒,艰难地走到了章子丘所在屋子的门口。
章子丘的惨叫声确实很大,事实上季韵是就被他的惨叫声吵醒的。
季韵看到章子丘在地上的惨样,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却又觉得有些心疼。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别叫啦,”季韵扶起章子丘,拍去了他身上的灰尘,“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男人,总是大喊大叫,像个什么样子?”
章子丘看了眼季韵,咳嗽了几声,说道:“轻点,轻点,总算有个人来管我了。”
季韵让章子丘靠在一边的墙上,从食盒里端出那碗燕窝粥,拿一把白瓷的勺子舀了一勺,送到章子丘嘴边,说道:“吃吧,燕窝粥。”
章子丘饿极了,张口就把粥吞进了肚子里。
一碗粥喝完,章子丘还是饿,于是又吃完了食盒里的馒头,拿起水壶狂饮。
“吃饱了吗,看你这个样子,好像前世没有吃饱过一样。”季韵看着章子丘喝完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忽然觉得很满足。
章子丘擦了擦嘴边的馒头屑,说道:“差不多了,肚子里有了点东西,身上也有了点力气。你不知道,方才你进来之前,有一个女人凶恶得狠,见我这样惨,她还怪我打扰了她画眉毛。”
季韵笑道:“你说的指柔姐吧,可别让她听到,不然有你好受的。”
“你叫她姐姐,你认识她?”章子丘不敢相信季韵会跟那个“凶恶”的女人有着什么关系。
“嗯,我们四年前就认识了。”季韵说道,“还是因为季大侠才认识的。”
章子丘道:“四年前?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潞州的白鹭湾。”
章子丘沉默了,章子丘没有想到他眼前的这个他以为和江湖毫无关系的女孩,其实比他更了解江湖。他听父亲说过,四年前三门之一的白门惨遭五堂七派灭门,江湖第一高手的唯一弟子季长醉在白鹭湾力战五堂七派的三十六位高手,从他们的手里救下了白门上下唯一幸存的掌门之女,白韵。
“怎么啦,”季韵见章子丘的眼睛突然失了神采,问道,“我提到什么让你伤心的事了吗?”季韵知道人很怕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旦想起,就会被卷入悲痛的回忆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就像她只要一想起竹里巷,眼前就会浮现出地狱的画面。
“没什么,刚刚走神了而已。”章子丘有些慌张地辩解道,“对了,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也才醒来没多久,等会儿问问指柔姐就知道了。”季韵觉得章子丘有点奇怪,她从没见过章子丘说话这样慌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