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醉回到焰火坡的龙武卫大营时,看见裴世勋正在营帐前等着他。
“裴老弟,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季长醉朝裴世勋笑道。
裴世勋苦笑了一下,道:“世勋怎么知道大人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世勋不过总是在这里等,这样总能在第一时间等到大人的。”
季长醉见裴世勋这么说,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乱子,不然以裴世勋的性格,不可能会做出一整天地在营帐前等着的傻事的。
“我们到营帐里去说话,有什么事都不打紧的。”季长醉说着就要走进营帐。
裴世勋道:“大人,我们现在还是去办公的地方吧,不然世勋怕明日又会多出一封弹劾大人的折子。”
季长醉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道:“这么快就有人开始弹劾我了么?皇上有什么旨意吗?”
裴世勋脸上露出一丝紧张,道:“大人看了那些折子就知道了。”
“事不宜迟,办公的地方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季长醉说着,让霍凯找来了一辆马车。
“就在离承运门五百米不到的无风巷。”裴世勋脸上写满了“焦急”这两个字,但季长醉跨上马车时,已经镇定了下来。
他虽然是第一次受到别人的弹劾,但他想弹劾其实和江湖里的人对他的非难是一样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只要李熙尧站在他这一边,谁能动他?
裴世勋初次担当大任,处事皆小心谨慎,遇到这种大事,自然会有些乱了阵脚。
可等季长醉到了无风巷的裴世勋找的办公的地方,看到了那些弹劾他的奏折之后,他才知道裴世勋乱了阵脚是正常的。因为无论换作是谁,看到三千京官上了两千九百三十五封弹劾他的奏折,如果还能镇定自若,心如止水,那除非他不是人。
这实在是大暠朝有史以来的规模最大的一场弹劾,小到司仆,大到上卿,几乎所有的在京官员都参与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弹劾之中。
按大暠律例,凡是弹劾类的奏折,都要直接上呈皇帝,不得有丝毫延误。
所以当李熙尧看到两千九百多封弹劾季长醉的奏折堆在他的面前时,他是有些愤怒和无奈的。
季长醉作为他钦点的相国,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居然就遭到了在京的两千九百多名官员的集体弹劾。一众京官如此放肆,怎么能不让李熙尧感动愤怒?
但也正是因为弹劾季长醉的京官实在太多,李熙尧再怎么愤怒,也不可能在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都革职,所以他感到无奈。但这无奈并不意味着不反抗,李熙尧的反抗方式是罢朝。
这让那些京官们万万没有料到,他们想不到李熙尧为了一个从江湖走出来的“草莽”,会选择与他们庞大的京官势力对峙。
不过朝堂上的斗争远比江湖中的恶斗更加残忍,不到最后关头,哪一方都不会认输的,因为一旦认输,就意味着输掉了一切,那些显赫的权势、羡煞旁人的的财富,都会输掉。
所以那两千九百多名京官既然已经选择了与季长醉撕破脸皮,那么几乎就是不死不休的,他们很清楚,如果季长醉赢得了这场胜利,那么等着他们的一定是无休止的打压。
“弹劾我的奏折都在这里了吧?唉,我季长醉真是辜负了皇上的期许。”季长醉看着那些好像永远也看不完的奏折,心里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自己的相国之位不保,而是感到自己对不起李熙尧。
裴世勋道:“大人请听世勋说几句话。”
季长醉看他双目布满血丝,知道他从收到奏折的那一天到现在,一定都没有合过眼睛,心里很不好受,便柔声道:“你说。”
裴世勋道:“这些奏折都是三天前上奏的,而且是一次上奏的。所以他们两千九百三十五名京官,是早就串通好了的。还有就是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和他们弹劾大人的理由,大人一定要知道。皇上派曹公公送来了一封诏书,世勋没敢拆开看,而他们弹劾大人的奏折,世勋都一一细看过。世勋把他们弹劾大人的理由都写了下来,大人可以先看完皇上的诏书,再看他们弹劾大人的理由。”
他说完,抽开堆满着奏折的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诏书和一卷写满墨字的白纸,交给了季长醉。
季长醉拆开李熙尧的诏书,见上面写着:“吾兄勿急,弹劾之事不过为众京官受奸人之蛊惑,胡乱行事而已……弟熙尧言于决政殿。”
季长醉心道:“熙尧虽然贵为皇帝,可还是把我当兄弟看的,有他的这些话,莫说两千九百多京官,就算是全天下人与我为敌,我也不惧!”
看完诏书,季长醉又开始看裴世勋亲笔写的那些京官弹劾的理由,这些理由实在是多,毕竟有两千九百三十五封奏折,理由自然是多如牛毛。
季长醉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才把这些千奇百怪的弹劾他的理由都看了一遍,他实在想象不出,裴世勋是怎么在三天之内看完那两千九百多封奏折,并且把里面有价值的东西都抄录下来的。
这卷写满黑字的白纸,让季长醉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弹劾的恐怖,不说那数之不尽的弹劾理由,光是那一长串的名单,就够让人脊背发凉的了。
“臣户部上卿陶延礼有本上奏……
臣吏部上卿颜四通有本上奏……
臣礼部上卿伊安国有本上奏……
臣工部上卿赛清风有本上奏……
臣刑部上卿杨本直有本上奏……
臣商部上卿司马卓如有本上奏……
臣拾遗阁上卿沈书实有本上奏……
臣光法寺上卿王秉忠有本上奏……”
…………
三公九卿中,除了太师温好儒和兵部上卿方涵瑞之外,其他的上卿全都上了弹劾季长醉的奏折。这样大的阵势,真让季长醉气血翻涌,脑子隐隐作痛。
然而他还没有看那些密密麻麻地弹劾他的理由,那些用墨写的杀人的武器,才真是让人头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