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精锐就这么尽数死在了江上,季长醉感到无比的自责,因为如果不是他的自负和他下的极其错误的命令,这三千人是不会死的。
他这时才明白自己现在绝不是是一个好统帅,因为一个好的统帅,绝不会让相信他的士兵去送死。
一个好的统帅,是应该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所有手段,把自己兵士的伤亡降到最低的。
季长醉现在付出了三千人性命的代价,才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代价沉重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箭雨还在疯狂的倾泻着,西岸的弓箭手看不清大雾中的形势,可以想见,他们如果不把箭射完,是不会停手的。
季长醉不能再待在江中了,除非他想变成一个身上插满箭的刺猬。
他不想变成这样的刺猬,也没人会想,所以他攥紧了拳头,又回到了东岸。
东岸的所有人见到季长醉回来了,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觉得那三千人的性命事小,季长醉的安危事大,无论如何,主帅是不能出任何问题的。
“我没有听取你们的意见,白白地送掉了三千弟兄的性命,这次作战,我难辞其咎。我会上书向皇上请罪的,这几日大军就驻扎在原地,等那四十万大军赶到,再作打算。”
季长醉一脸的疲惫,说完就直接回到了帅帐。
黄筱竹跟到帐中,道:“战场厮杀,死伤是难免的事,你不必这么自责的。”
季长醉道:“我身为主帅,千错万错,都错在我一个人。这次真是一个天大的教训,我这样用兵,不知道要让多少人丢掉性命?”
黄筱竹道:“只要你往后多听取你的那些将军们的建议,就不会再下这样的命令了。”
这时裴世勋拿着一张画像走入了帅帐中,对季长醉道:“大人,叛军统帅的消息已经打探出来了,这是他的画像。”
季长醉拿过画像一看,见画上的人浓眉高额,塌鼻宽嘴,正是那天在西岸见到的种萝卜的人。
“这人是什么来历?”季长醉问道。
裴世勋道:“此人名叫关青云,越州苦县人,祖上三代都是菜农,以种菜贩菜为业。他现在身为叛军统帅,最早发生在越州的叛乱,就是他一手组织的。现在知道的消息,就只有这些了。”
季长醉道:“我几日前与这人见过一面,那时候他说我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我。但现在我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世了,却还觉得他是一个迷。有关这人的消息,你还要加紧查。”
“是。”裴世勋道,“我这就去查。”
这时的雁返城中,关青云正在巡视城防。他每次布防,都堪称是滴水不漏,所以即使是大雾天,他也会在岸边布下弓箭手。
但就算他这样谨慎,他每日都还是会巡视上好几次,因为他觉得这样才能把出现意外的几率降到最低。
巡视到江边时,一个叛军跑了过来,对他道:“禀告大帅,一个自称庞元的人求见,他说大帅听到他的名字,就一定会立即去见他的。”
关青云道:“他说的没错,我这就见他,让他在议事厅稍等一会儿,我立马就到。”
议事厅内,一个褐面大汉直接坐在了桌子上,等到关青云一来,他就对关青云道:“殿下派我来告诉你,雁返城可以守,但不可以死守,必要时可以放弃岚州,退往章州,借助覆盆子的有利地势,把朝廷的军队拦在覆盆子之外。”
关青云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担心我守不住雁返城吗?”
庞元道:“殿下的意思,谁能猜的透?那个季长醉,你见过了吗?”
关青云心道:“什么事都不能托底,我且说我还没见过,看他怎么说。”便道:“还没见过,不过今日我布在江边的守军倒是有所斩获。”
庞元道:“没见过也没什么,只是殿下好像有放他一马的意思。”
关青云道:“什么叫放他一马?殿下不是一直在派人追杀他吗?”
庞元笑道:“殿下派人追杀他,不过是想试一试他的武功到底有没有费掉罢了。现在既然已经试出来了,那就不用再派人追杀他了,而且殿下留着他,好像还别有用处。”
关青云道:“既是这样,我阵前当心一点,不伤他性命就是了。这次你既然来了,我倒有个问题要问问你,殿下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怎么没有一点消息?”
庞元道:“殿下的行踪一向就难以捉摸,他前段日子去了南蛮,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关青云又道:“你这次来,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
庞元道:“没有了,殿下就和我说了这些。”
关青云道:“那你如果不着急走的话,可以在这待几天,看看那个季长醉要怎么攻城。”
庞元跳下桌子,走出议事厅,道:“那可算了,殿下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他说不要死守,那这雁返城你是一定守不住的,我可没兴趣看你是怎么丢掉城池的。”
庞元已经走远了,关青云却还在咀嚼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殿下说的话,他一向是深信不疑的,但为什么他一定会守不住这座坚城?
季长醉还有四十万援军,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但他也知道打仗从来都不是靠着人多就能赢的,特别是攻城战,你人再多,一次攻城也只能上这么多人。
这时关青云又想起他攻下雁返城时,那殿下让他不要再渡江进攻祁州时说的话:“地方占的太多了,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你给我好好守住现有的地盘就行了。”
那时叛军的士气正盛,完全可以一举拿下祁州,但殿下却下令不再前进,这让他不免想到:“这次殿下发动叛乱,难道从一开始没打算要攻占天下吗?”
这时的关青云没有想到,那个殿下其实在一开始发动叛乱的时候,就知道这次叛乱一定会被平定下去的,他发动这次叛乱,只不过是走了一步棋,而为了整盘棋的胜利,一枚棋子的死活根本就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