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怡眉和林岳贤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一路上,林岳贤一直沉默不语。
而惠怡眉也知道,即使她和他一直存着离开的心,但今天这件事情实在太突然,以至于离开的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了些……怎么想都有些仓促,他肯定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前方充满了自由的气味。
她微微地笑了起来。
转了一趟车,当他们赶到上海的时候,已是华灯闪耀……
惠四哥在火车站接到了他们。
一见面,惠四哥就显得很紧张,一迭声地问道,“……你到底不要紧?我听大嫂说,你的手伤得很厉害。”
惠怡眉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笑着摇了摇头。
惠四哥顺着妹妹的视线,看到她的手腕肿得和个粽子一样。
“你这丫头,遭了这么大的罪,还笑得出来!”惠四哥有些无奈。
林岳贤这才意识到,她手上的红肿还没消……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四哥我没事儿,我们快回去吧!”一离开储云镇,惠怡眉就像只欢快的鸟儿似的;先前和林岳贤呆在火车上的时候还要顾及他的感受,但这会儿一见到了四哥,整个人都放松了。
洋溢在她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似乎也感染了他。
或者说,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位端庄文静的大家闺秀。她行一步娴静优雅,笑一声语笑嫣然……所有的行为举止标准得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人似的。
可现在,她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正慧黠灵动的转着,饱满红润的菱角红唇微微地嘟着,还像个孩子一样,双手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兄长的袖子……
林岳贤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对惠四哥说道,“四哥,请你等一等。”
说着,他就朝着火车站外头的药铺走去。
没过一会儿,他又提着包什么东西回来了。
见惠氏兄妹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直看,他笑道,“……跌打药。”
惠四哥了然地看了妹妹一眼。
惠怡眉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酸痛的手腕儿。
惠四哥租了辆汽车,带着两人回了自己的小别墅。
家里的孩子们已经睡了,韦玉贞穿着家常的衣裳迎了上来,先是问了问那件事儿,又看了惠怡眉的手腕儿,然后听说他俩还没吃晚饭,便又张罗着让佣人煮了两碗挂面给他们吃。
惠怡眉伤的正是右手,连筷子也拿不了;韦玉贞说喂她她却怎么都不肯,最后只得依了她,给了她一把吃西餐用的不锈钢叉子。
林岳贤一直关注着她。
只见她用左手拿着叉子,轻巧地叉住了面条,然后转着圈儿的吃。
她的动作很慢,吃相很秀气,但饭量绝对不少。
也不知是因为饿了还是因为心情好,一大碗的面条,她几乎全吃完了……
而等两人吃完了面,惠四哥才和林岳贤客气了几句,“家里小,比不得林家大宅,子谦将就些。三哥给我打了电话,说举荐信已经寄了出来,只是,寄到我这里恐怕要花上两到三天;你们在这里安安心心的玩,等拿到举荐信以后再说。”
林岳贤看了看惠四哥的家,由衷地说道,“四哥您太客气了。这样的房子极好,将来……希望将来我也能靠自己的能力,给……也买一幢这样的房子……”
惠四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小妹,了然地笑道,“……凭着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这些只是迟早的事。”
韦玉贞催促道,“好了好了,你们有什么话,留着明天再说吧,现在都快十二点了,赶紧上楼休息去!”
说着,她就带两人上楼去了客房。
惠怡眉松了一口气。
能够离开家来到上海,这就证明着距离出国已经不远了;惠怡眉自然是很高兴的。
可她一转头,看到了客房里那张窄窄小小的床……
那床,若是一个人睡,定是很舒适的;若是两个人睡,是真夫妻的话,应该也能将就一晚。
但是……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
林岳贤喊了她一声。
惠怡眉转过头,看到他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屋子里顿时飘满了浓重的药油味儿。
“不用,真不用了,”她说道,“其实不要紧的,休息两天就好了。”
她独自一人在外生活了好几年,像换灯泡修理简易家具这样的活儿,她样样儿都能做,哪有不磕着碰着的时候?但在大多时候,她都不管那些伤处,最后也能慢慢地好起来,何时这样金贵了。
“快过来。”
他的语气中,明明白白地流露出“你不过来,我就过去”的意思。
惠怡眉只得过去了。
见他已经开始在掌心里搓起了药油,她连忙说道,“……我自己来。”
可这话一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犯了傻。
她都已经伤了一只手,又要怎么搓药油?
林岳贤先将药油抹在自己的掌心,搓热了以后,抓住了她的胳膊就是一顿猛搓!
惠怡眉猝不及防,忍不住“啊”的一声就轻叫了起来……她没有想到,林岳贤的手劲儿这么大,而且他一搓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哎哟!你轻点儿……啊!疼……不要,不要……啊……不要了……”
惠怡眉被疼得实在受不了,终于哭哭啼啼地轻喊了起来。
而在客房门外,韦玉贞抱着一床薄被子尴尬地站了好一会儿,又红着脸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等林岳贤停下来的时候,惠怡眉觉得那只手已经不是她的了!
那一整条手臂又酸又疼的,而且还火辣辣的……
然而,让人觉得无比神奇的是,她的手腕居然不肿了!
惠怡眉幽怨地看着他。
林岳贤换了鞋子,从藤箱里拿出了随身带来的衣服,看样子准备去洗澡。
“你今天就别洗澡了,等明天手好了以后再洗。”说完,他就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惠怡眉咬着牙,看着屋子里唯一的床。
浴室里传来了水流的声音。
她飞快地从行李里找出了一套长袖长裤的睡衣,忍着右手的极端不适,迅速换好了。
跟着,她两步三步地走到床上,爬上床,睡在了大床的最中间,还伸手拉过了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想了想,她又翻了个身,背对着浴室。
浴室里的水声一直不紧不慢地淌着,惠怡眉的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当林岳贤慢吞吞地洗完了澡以后,她已经发出了均匀而又绵长的呼吸声。
他站在浴室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声,然后轻轻地关掉了浴室里的灯。
跟着,他轻手轻脚地关掉了房间里的灯,这才摸着黑走到了床边。
趁着从窗子外头照进来的清冷月光,他仔细地看着沉睡中的她。
她竟然连睡觉都在笑……
林岳贤也笑了笑。
她很美,也常常笑脸向人。
但林岳贤知道,她和他一样,都戴着面具做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真实的自我藏在“大家闺秀”和“世家公子”的面具之下,努力以最最标准的世俗礼仪伪装自己,但骨子里却都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理想。
林岳贤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对他来说,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他也很清楚,她不一定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但他会努力留住她,也仍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也许有一天,他也能令她正眼相看?
林岳贤微微一笑。
他又摸着黑走到了书桌前,坐在了椅子上。
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而且还奔波了一整天,他确实有些累了。
靠在椅背上,很快,他就陷入了沉睡……
惠怡眉是被林岳贤的呼噜声给吵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暗暗的。
窗外挂着一轮钩月。
雪白的月光照在窗棂上,屋子里的家具依稀可见。
说起来,她和他也在同一个屋子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她从未听过他会打鼾……
所以,他今天是被累着了,也被自己给吓着了。
惠怡眉轻轻地坐起了身。
她看到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抱臂而睡。
而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子和两个枕头……
想了想,她拿了个枕头,又去衣橱里拿了件浴袍。
几乎是她的脚一沾地,他就停止了打鼾。
惠怡眉不敢动了。
一时之间,她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醒了,就那么赤着足站在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好在他虽然不打呼了,却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惠怡眉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拿着枕头和浴袍朝他走了过去。
她把枕头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又把浴袍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她转过身轻快地走到了床边,一上床就拉过了被子,把自己的全身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林岳贤闭着眼睛,嘴角却微微地咧开了。
直到她的呼吸再一次变得绵长起来,他才睁开了眼睛,看了看面前的枕头和身上的浴袍。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
第二天,惠怡眉一起床就觉得神清气爽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林岳贤不在。
她一看座钟……
快十点钟了???
她赶紧随便洗漱了一下,冲到了楼下。
韦玉贞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其实我什么都懂”的表情。
“……昨天折腾了一晚上,还疼吗?”韦玉贞笑眯眯地问道。
惠怡眉一怔。
嫂子应该是在问自己手腕上的伤吧?
惠怡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虽然还有些疼,又有些红,但不肿了,也不再昨天那样麻木僵硬了。
但嫂子的问话实在是……
总让她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惠怡眉转头看了看,没找到林岳贤的身影,便问,“嫂子,林子谦呢?”
“子谦跟着你四哥去了洋行,可能下午才回来,”韦玉贞一边替小姑盛粥,一边说道,“哎,呆会儿啊,你也打个电话回去,给娘报个平安……我跟你说啊,我今天早上和大嫂通了电话,你猜怎么着?”
惠怡眉伸手拿了个包子,掰着包子皮儿一点一点地吃,问道,“……怎么了?”
韦玉贞欲言又止。
在惠怡眉的催促之下,她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道,全告诉了惠怡眉。
原来,从昨天下午开始,储云镇就开始疯传起了林家叔嫂通奸的丑闻。
惠家已有防备,派了家人大张其鼓地去辟谣。
——你们别乱说哈!我们家的姑奶奶早就跟着姑爷出国啦,这会子可能正在海上飘着哪……喏,前段时间我们家姑爷辞去了总管事一职,不就是为了出国!对了,看你们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那我们倒要问问,你们说林家叔嫂通奸,到底是谁和谁啊?
既然林二爷夫妇都已经出了国,那么林家还剩下哪位做嫂子的,和哪位做小叔子的?
林家成为了风暴中心。
据说林三爷还突然消失了……
而林三爷的消失,又令这项丑闻更加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惠怡眉终是没忍住,问道,“嫂子,你有没有听说白莹莹……有没有什么事?”
韦玉贞道,“她挺着大肚子在,据说肚里又怀着林家第四代最最最争气的金孙孙……林家能让她出事吗?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吃早饭,吃完早饭啊,我带着你去街上逛逛……”
惠怡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但转念一想,既然白莹莹心怀大志,就要有敢于承担一切的决心和胸怀;再说了,自己都已经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又何必替别人操心?即使她替别人操了心,别人也不一不定会领情。
如今她和林岳贤马上就要离开z国了,确实有很多东西需要添置。
惠怡眉开始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茶叶一定要带,双耳带盖子的小锡锅要重新买一个,可以的话,干木耳干红枣之类的干货也要带一些,鞋垫也要多准备一些……<!--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