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太原,王家祖宅,思过院。
王揆走进偏厅之后,当仁不让地坐上了首座,看着站在下方的王仁义,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自去年王裕下令将王仁义囚禁于此,并勒令族中子弟一律不得踏进这思过院,王揆今晚过来还是冒有一定风险的,不过身为王家二长老,想要支开院子外面的王家守卫,还是轻而易举的。如若今晚王仁表能说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自然开心,若是不能,那接下来王仁表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了!
“昨日听闻我大哥于岐州大婚,而所娶之人为一商贾之女,不知二长老对此有何看法?”
王仁义拱了拱手,开口道。
王揆眉头一皱,怫然不悦道:“哼!这是你们长房的事情,老夫能有什么看法?如今太原王家的脸都被你们长房给丢尽了!”
世家之人向来不可一世,而且他们心中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性可谓是根深蒂固,在王仁表迎娶李静初的这件事情上,王揆便是王家族老中最为坚定的反对者,即便是有李泽轩的那封书信,他依然反对这桩婚事!
在他看来,李静初不配嫁入王家,更不配嫁给王家的嫡长子,而李泽轩,则是没有资格插手王家的事务!所以对于李泽轩的那封信件,王揆心中并不认可!
闻言,王仁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在暗笑,他朝王揆又拱了拱手,道:“王家乃是千年氏族,大哥又身为王家嫡长子,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有欠考虑!不过二长老可有想过,我爹一向以家族利益为重,这回却又为什么同意了我大哥的婚事?”
王揆脸色一沉,凝眉道:“你此话何意?”
王仁义不慌不慢,正色道:“我爹怕了!我祖父也怕了!所以我大哥的这桩婚事才无人胆敢阻拦!”
这回,不待王揆发问,王仁义便继续说道:“仁义听闻,我大哥所娶的女子,被永安侯认作了义妹,而如今永安侯在朝中风头正盛,不仅小小年纪位列国侯,更被圣上封为一州之刺史,执掌一州之军政大权,可谓是当之无愧的朝堂新贵!
他认了那女子作义妹,便是想要促成这桩婚事!近几年来,世家风雨飘雨,皇权打压世家力量已成为不争的事实,我爹、我祖父不愿意得罪永安侯这个朝堂新贵,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选择了默许!
他们将头低向了永安侯,便是低向了朝廷,我大哥身为族中嫡长子,罔顾家族利益,犯下如此大错,本应废黜嫡长子身份,但却因为永安侯的插手,而相安无事!可笑我王家千年荣耀,如今居然向一个小小的国侯而低头,当真可笑!”
说至最后,王仁义那张刻意维持平定的脸,出现了些许失态,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不甘和疯狂!
“住口!”
王揆虽然打心眼里不认同王仁表和李静初的这桩婚事,但他却不允许别人如此作践王家,因为他是王家的二长老。
这时,他愤怒的双眸中忽然闪过一丝了然和明悟,他看着王仁义,冷笑道:“看来你很妒忌你那大哥,想要借老夫之力取而代之?哼!做梦!你不过是长房庶子,何德何能,敢窥伺未来王家家主之位?”
你不过是长房庶子,何德何能,敢窥伺未来王家家主之位?
王揆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狠毒,王仁义闻言,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很快就按捺住了将要爆发的情绪,面色平静道:
“不!二长老误会了,仁义有自知之明,并非想取大哥而代之!仁义是想助二房夺得族中大权!”
一石惊起千层浪,饶是王揆早有心理准备,但他却也没有料到从王仁义的口中,会蹦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他瞪着眼睛,看着王仁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看到王揆脸上的表情,王仁义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赌对了,这王揆果然是有野心的!
“我当然知道!可如今王家长房无能,妄想依附朝廷,求得一时半刻安宁,但二长老心里应该清楚,王家依附于朝廷,无异于是饮鸩止渴,待有朝一日皇权足够强大时,皇帝随便找一个理由,王家便会瞬息之间灰飞烟灭,就比如之前的崔家和郑家!
世家和朝廷注定不是一路人,而父亲却一直做着与朝廷共荣的美梦,仁义身为人子,不想看着父亲继续错下去,不想看见传承千年的太原王氏被父亲带至深渊!二长老为人深明大义,刚正不阿,一直为王家壮大殚精竭虑,仁义愿意帮助二长老夺得家族大权!”
听到这里,王揆眼睛微眯,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掀起了一番波澜。
出自王家长房的王仁义居然要投靠自己?
这小子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纵有百般疑虑,但王仁义方才的话却很是让王揆动心,夺得家族大权,这个是王揆追逐了一生而又不得的目标啊!他自小就争强好胜,但却一直争不过王秉,当年王家在王秉的带领下日渐辉煌,他便熄了那争强好斗之心。
可现在,王裕却意图带领王家彻底依附朝廷,这让高傲惯了的王揆如何能接受?要知道当年五姓七望鼎盛之时,可是连皇权都要礼让他们三分的!所以,王仁义的话算是再次燃起了王揆埋藏多年的那一丝野心!
他想再争一争这王家家主之位!
只是……
“哼!好小子!当真是巧舌如簧,老夫以前是小瞧你了!”
王揆起身走到王仁义身前,一脸讥讽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但你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难保,谈何帮助老夫谋得家族大权?再则,仅凭你一个长房庶子,你有什么资格,让老夫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虽然王揆也不得不承认,王仁义的这几番话恰恰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但那又如何?他当年谋求族中大权那么多年都未果,而王仁义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要文没文,要武没武,他实在看不到王仁义身上有任何值得他利用的价值!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听完他的话后,王仁义直接在他面前双膝跪下,并拱手道:
“仁义愿修书与父亲,脱离王家长房,过继给二叔当儿子,给二长老您当亲孙子,从此以后,我王仁义定当为王家二房鞍前马后,助二长老夺得王家大权!”
“轰!”
王仁义的这番话,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响在了这偏厅之内,王揆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此时也流露出了浓浓的震惊之色,甚至还有一丝意动……
无他,王揆此生,有三儿一女,女儿很早之前就嫁入了清河崔家,大儿子和二儿子当年先后早夭(世家千百年来互相通婚,生出来有遗传病的孩子比例还是非常大的),只剩下了如今的小儿子王弘,但令他痛心的是这个小儿子自小早熟,还未过十岁,便经常与侍女胡来,荒y无度,导致成年之后体虚于常人,多年未能为王家二房留个一儿半女,这便成了王揆最大的心病!
所以,王仁义说是要主动脱离王家长房、并过继给王弘,王揆顿时便有些心动了!
从血统上来讲,王仁义身上流淌着清河崔氏和太原王氏的血脉,算得上是血脉高贵,未曾受到污染;从品性上来讲,今夜王仁义展现给他的机智果敢,让他刮目相看,若是王仁义真能过继给他儿子王弘,未尝不是一件大好事!
见王揆脸上明显有意动之色,王仁义继续趁热打铁道:“仁义之前因为李泽轩而被父亲囚禁在祖宅,对于李泽轩、对于朝廷,仁义绝不可能与他们讲和;
我母亲的母族乃是清河崔氏,自从今年管城一战后,朝廷平灭崔家和郑家,我母亲因此而在族中更加失势,饱受煎熬、度日如年,身为人子,我与朝廷不共戴天;
妙寒姑姑当年嫁于崔家,本应一生富贵,但数月之前在听见朝廷平灭崔氏在管城祖宅势力之后,宁愿选择自尽,也不做朝廷的阶下之囚,二长老您想必也很痛心吧?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也有共同的敌人,待我过继给二叔之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我自当全力帮助二长老夺得大权!而且,眼下便有一个大好时机,不仅可以让我王家实力大增,也能让二长老您借此夺得族中大权!”
说到最后,王仁义直接给王揆来了一记猛料,他就不信王揆还不动心!
“哦?仁义你跪着作甚,快快起来说话!”
果然,在听到王裕最后一句话后,王揆眼中顿时精光一闪,他连忙上前将王仁义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刚刚说的大好时机,究竟所指何事?快细细与老夫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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