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纪泓烨用眼神从上到下把纳兰锦绣打量了一遍,语气清淡平常:“学会顶撞了,是吧?”
“我没有。”
“你!”纪泓烨刚想说话,就被纳兰锦绣两手抓了衣袖,她说:“三哥你别训斥我了,我有点儿不太舒服。”
纪泓烨的话便哽在了喉咙里,他僵硬着问:“哪里不舒服?肚子痛?”
“嗯,脸也痛,头也痛,我觉得自己哪哪都痛。”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觉得自己这训人的话肯定是说不下去了。谁知她却不见好就收,还得寸进尺的拉着他的衣袖耍赖,口口声声的都是她走不动了。
“这王府四处都是侍卫,你确定要让我背你回去?”
纳兰锦绣想到好像是这样,要是被人看见,还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话。算了,她刚从风口浪尖上下来,可不想再惹事了。但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她身子这么不舒服,又被人打了,三哥不仅不安慰她,还来训她……
“又怎么了?”
“我觉得你应该哄哄我。”
“原因呢?”
“我受伤了。”她说的理直气壮,然后还用手指着自己红肿的脸颊,“你看看都肿成这样了,疼也疼死了,真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纪泓烨嘴上在训斥她,但心里终归还是心疼她的,不然又怎么会巴巴的过来?看她这样子还是忍不住说:“谁让你要逞强的,信任一下我就那么难?”
纳兰锦绣摇头,她说:“我不是不信三哥,我只是怕给你添了麻烦。”你为了我已经千里迢迢从金陵来到北疆,我怕时间久了你会觉得我是累赘,我真的不想再给别人添乱了。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觉得三哥肯定不会愿意听的。她不想和他置气。镇北王没有夺了她郡主的身份,那也就是说他们的婚事还是作数的。如今她在这镇北王府里虽然有郡主之名,但终归是要尴尬的。她觉得除了三哥之外,真的没有任何依靠了。
纪泓烨用眼神审视着她,看她眼睛水汪汪的,牵着他衣袖的手,握得紧紧的。他心里忽然就不舒服起来,他觉得他的阿锦好像受了委屈。即便这个委屈是他给的,他也不能忍受。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意在安抚,又像是在哄她。纳兰锦绣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四下打量,一副怕被人看见的模样。纪泓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安慰道:“不怕,没有人看见。”
纳兰锦绣还是觉得三哥越来越放肆了,光天化日之下,又是有这么多人的院子里,他就不晓得避讳一下吗?纪泓烨现在心里面都是她,哪还管别人怎么样?反正再过两天他就要带她回金陵了,至于镇北王府想要怎么传,就让他们传好了。
他伸手握了她的手,一路牵着她回了摘星楼。期间纳兰锦绣挣扎了两次,但最终都被他拒绝了。她想着反正自穆离那件事以后,她就已经声名狼藉了,也不怕再坏一些。
纪泓烨本是打算把纳兰锦绣送回摘星楼,就去揽月阁的,但是看她脸颊肿得有些厉害,就仔细的盯着她抹了药。纳兰锦绣折腾这一通下来,就有些困倦了。本来想睡一会儿,可吉祥和如意非说小厨房炖了红豆粥,最是补气血。不管怎样都要让她吃一碗。
纳兰锦绣本来打算不搭理的,可纪泓烨却是非盯着她吃不可。她就是有千百个不愿,也不敢违逆三哥,就只好起来坐在饭桌旁,看着吉祥端来了一小碗红豆粥,如意又拿了一小碟玫瑰酥上来。
她舀了一大勺红豆粥,觉得滋味不大好,好像是糖放的少了一些。她就又拿了一块玫瑰酥,吃了两口还是吃不下去。
纪泓烨在一旁瞅着她,像压药一般在啃那块玫瑰酥。就只好把红豆粥拿到自己身旁,舀了喂给她。纳兰锦绣虽然不想吃,但看到递到唇边的勺子也不好拒绝,就只能吃了。如此这般,一小碗红豆粥到底也是喂下去了。
纳兰锦绣看着瓷碗底那层轻轻浅浅的粥印子,有些失神。纪泓烨伸手抱了她,放到床榻上,柔和地道:“睡觉吧!”
纳兰锦绣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有些开始迷糊,却还记得叮嘱他:“三哥,你早些回来,吉祥说晚膳吃鱼。”
她大概是等着他给剔鱼骨吧!纪泓烨如是想,心里到底还是欢愉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又替她仔细掖了被子,才转身离开。
纳兰锦绣迷蒙着眼睛,看着纪泓烨消失在珠帘后的颀长身影,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才缓缓闭上了眼睛。因为她小日子时候畏寒,屋里头还烧着暖炉,烤得人暖洋洋的。
她想着身份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过几日就可以同三哥一起回金陵了。离开金陵这么久,不知道外祖母怎么样了。只听三哥说她胃口不大好,晚间睡得也不太踏实。好在她就要回去了,可以好好给她调理身子。这般想来,心头便如释重负,然后人就睡了过去。
纳兰锦绣本人有自省的习惯,也就是每天睡前或者是睡醒之后一定要想想,近日所做的事情有什么遗漏或是不妥当的。她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又想起了那个用了断肠草的女子,她总觉得那人的眼睛莫名让她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从哪里见到过。
她这几日心里一直不踏实,因为那个女子似乎训练有素,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却还是什么都不肯透露给他们。那女子一死,他们的线索便断了。现在唯一让她有疑心的就是沈从苁,但毕竟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郡主,没有用的。”那女子沙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起来。隐隐约约的和另外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重叠,那声音说的是:“您救救我家主子。”
纳兰锦绣嚯的睁开了双眼,她心里忽然有一个特别荒唐的想法,她觉得那个化成血水的女子是翠竹。可翠竹明明就还在,她今天还曾见到她,就跟在沈从苁身边。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如果化成血水的那个女子不是翠竹,也一定是这王府里的人,她必然是见过的。不然,她为何会觉得那么熟悉,虽然那女子的嗓子哑了,但是说话的语气以及神态……
到底是从哪里见过?
纳兰锦绣拥着被子坐起来,开始想王府里的女子。镇北王府原本就都是男子,自从有了她和沈从苁,才有了侍女。一部分是纪泓煊从外面买回来的,都是有身契并且走过手续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另外的女子就都是沈从苁带来的。
说真的,她对苍梧谣现在一共有多少个侍女,又都是做什么的,并不了解。以前她总觉得这些和自己没有关系,所以也没有浪费心思刻意去了解。她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浑浑噩噩下去,她一定要去一趟苍梧谣。
纳兰锦绣带着吉祥如意到苍梧谣时,沈从苁正在喂鱼。她似乎格外喜欢金鱼,没事的时候就会往鱼缸里投食,看着那些鱼争先恐后的抢。她见纳兰锦绣过来,神情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料定了她一定会来找她。
“郡主来得比我想得晚了一些。”沈从苁笑着看了纳兰锦绣一眼,低头继续往鱼缸里投食。
“是么?”纳兰锦绣淡淡的问了一声,自行入了座,饶有趣味的看着沈从苁。
“怎么,郡主看样子对喂鱼也感兴趣。”
“错了,我一点都没有兴趣。”
“那你为何一直看着?”
“我是想要看看,沈姑娘是怎么浑水摸鱼的。”
沈从苁笑得越发肆意了,一双浅淡的琉璃眸中,甚至还带着几丝得意和讥讽。语气依然是温柔的,但却让人很不舒适,就像是绵里藏针一样。柔和的包裹下,随时都有可能伤人。
“郡主真会说笑,我是在喂鱼,哪里摸鱼了?”
纳兰锦绣却不打算再和她打哑谜,两个人真的是面子功夫做的太久了,做到纳兰锦绣已经开始反感。她凑近沈从苁,淡淡地道:“翠竹,给我一些鱼食,我也学学沈姑娘。”
翠竹上前,递了一小碗鱼食给纳兰锦绣。纳兰锦绣伸手接过,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她的手,然后满眼惊异:“翠竹,你伤口恢复的竟然这么快吗?”
翠竹低头闷声道:“奴婢是伺候人的,自小就皮实。”
“你这哪是皮实?明明就是天赋异禀,那么深的伤口竟然一点疤都没有。”纳兰锦绣把鱼食推到沈从苁手里,抓了翠竹的手放到跟前儿看。
翠竹自然是要挣扎的,纳兰锦绣安抚:“我是个大夫,对你这个伤口恢复得如此之好甚是好奇,你让我看一看你的皮肤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翠竹力气是极大的,很容易就从纳兰锦绣手里挣脱出来。但纳兰锦绣还是看清楚了她的手,很粗糙,手指也略粗。她确定那绝对不是一等丫头,只贴身伺候主子的人该有的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