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看着姜蔓,笑得甜甜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我昨日在祖母那里吃了一块白薯糕,甚是可口。祖母说是你的小厨房做的,我就冒昧来讨一些,顺便想让我的厨娘学习一下,不知嫂嫂可否割爱?”
姜蔓的神色有一瞬间不正常,但真的是只有一瞬,若不是纳兰锦绣就正坐在她对面打量她的神情,怕是就错过了。那一瞬间的表情不太好说是什么,像是恐惧,又像是释然,更像是飘忽……总之就是太可疑了。
“不是我不肯教,而是白薯这种东西,不是和金陵的土壤。我带了专门种植白薯的人,也没养活多少,没有原料,这白薯糕再好吃,却也是做不成的。”
“我懂药材种植,嫂嫂不如带我去看看,也许加几味药就能让白薯长得好了。”纳兰锦绣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只要这次错过了,下次便不好提起了。如若太刻意,一定会让姜蔓生出防备之心。
姜蔓显然不想带她去看,但一时又想不到该用什么借口来搪塞她,就一时愣在原地。
纳兰锦绣把茶盏放到木桌上,站起身子,像是看不懂她的纠结,急切的说:“嫂嫂快带我去看看吧。”
姜蔓想着不过是去看一些白薯,量她小小年纪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就带她去了。谁知人家可不是来看红花热闹的,见她带她看的是秧苗,又吵着要去看果子。
“妹妹有所不知,白薯的果子是埋在地下的,出来之后都需要用泥包裹着才能保存,实在是脏得很,恐污了妹妹的眼。”
“我这次来主要就是要讨些白薯回去,莫不是嫂嫂真的舍不得?”一副十分委屈可惜的样子。
姜蔓是个心硬的人,本可以不理会。但她知道,整个纪府现在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她。谁不知她这位嫡长媳,还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老太太宠着,又是亲上加亲,在纪府的后院,可谓是风头无两了。而且,人家的夫君可是宝贝得紧,千里迢迢求娶回来的。
姜蔓越想越觉得不服气,若是她夫君不是庶出,以她的手段和心思,这纪府的后院早就让她把在手里了,哪里还有这个黄毛丫头的份儿?如今她要受制于人,看人家的脸色行事,可真是憋屈极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男人不争气,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那么多年,除了这一处宅子,还有几家田庄外,竟也没落下什么。他们大婚分出来后,本也得了一些东西,只不过他夫君不善经营,最后赔进去了。现在可好,钱袋子还捏在人家手上,她能不看人家脸色么?
“嫂嫂这么久不回复,看样子是真有难处,既是如此,我就不夺人所好了,这也就告辞了。”纳兰锦绣站起身,觉着自己不给她一记猛料,这姜蔓指不定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果然,姜蔓一见她要走,顿时就着急了。一把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妹妹说哪里的话,我这就带你去看,不要说几棵白薯了,你就是都要去了,我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纳兰锦绣跟在她身后,进了地窖。地窖不大,空气里略有潮湿,只存放着一些白薯。那些白薯也正如姜蔓所说,外面都用泥巴包裹着。
“产下来的都在这里了,妹妹想要多少,尽管拿就是了。”
纳兰锦绣用眼神示意吉祥,跟在吉祥身后的丫头会意,收拾了一些带走。一行人刚出了地窖,姜蔓就对纳兰锦绣说:“因为苏姨娘出了事,我们院里这个月的银钱都没给呢。”
“想来是帐方那边疏忽了,我回去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尽快给嫂嫂送来。”
姜蔓拉着她的手,小声说:“不是我说,妾室就是上不得台面,你说咱们府里的大小事情,都让苏姨娘掌着,最后怎么样,她自己先出事了吧!而且她为人尖酸刻薄,你说我们这一院子的人,每个月都要不少银子,可她就没一次给体统的。”
纳兰锦绣又想,她三哥果然是通神了,连姜蔓会狮子大开口都能猜到。她顺着她的话,问:“那嫂嫂这府里一个月要开销多少?”
“我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好歹也得上千两。”
上千两?纳兰锦绣真想问问她,一开口就这么多,银子若是来得这么容易,就只能去抢了!三哥贵为朝廷二品大员,他们院子里的开销也不过百两。
姜蔓见她不说话,就知道自己要的有点多了。可她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年纪这么小的管家人,应该是最好糊弄的。
“我们院子里的人多,开销自然也大,从我嫁过来开始,就一直用嫁妆补亏空。如今嫁妆都被败了个七七八八,我也属实是没法子了。”姜蔓越说越伤心,拿着手帕不停的擦拭眼泪。
纳兰锦绣呆了,她真不知纪宅后院的这些女人,一个个为什么那么会哭?眼泪就像是准备好的,随叫随到。
她一时有点儿无奈,忽的想起往常她哭的时候,三哥是否也是这般束手无策的?她现在后悔了,早上的时候没有问问三哥,什么叫狮子大开口。如今姜蔓每个月要上千两银子,能不能算?
姜蔓见自己把她唬住了,就哭得更厉害了,心里暗道:到底是年纪小,比起苏姨娘那个狐狸精,确实好对付多了。如果捧着她,把她哄高兴了,有可能就能讨到更多银子。
纳兰锦绣要取到白薯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逗留下去,而且被姜蔓缠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不顾姜蔓的挽留,一路逃也似的回去,路上也觉得自己实在狼狈,不跑也没法子了。
她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想着从自己嫁过来,也没有省心的时候。先是一入府就有苏姨娘派给的美婢,然后又是薛纪氏婆媳上门,张姨娘被冤,现下祖母又食物中毒……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烦躁的揉着额头,马车骤然停了。她不解,正要掀开车帘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就见吉祥眉开眼笑的对她说:“夫人,是三爷的车。”
“三哥的车怎么会在这里?”
纳兰锦绣话音刚落,纪泓烨已经出现在马车前。他向她伸出手,她自然而然的由他牵着下了车,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过来接你。”纪泓烨淡声道,仿佛他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纳兰锦绣的心,自然是甜的。她两手揽住他的手臂,半仰着脸颊,娇俏地问:“今日怎么这般早回来?”
“事情处理完了。”他神色依然浅淡。
纳兰锦绣不知他今日在朝堂上彻底搬倒了李善成一.党。旁人都说他好手段,兵不血刃就料理了大宁的内阁首辅。
只有他本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就连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元松牧,先后都遭到了三次刺杀,更遑论是他?虽然是险象环生,但一切都在他的计划掌控之中。单单是北冥余孽这一条,就足以要了李善成的命。
圣上也不是不知,李善成自己任首辅之后,所行之事没有一点是为国为民。可为了多方考量牵制,还是一直纵容着他结党营私。如今朝中众多官员被他收买,若是再不出手,怕是就要动摇国本了。
要说这李善成心机真是极重,他多年来找人搜罗了众朝廷要员的秘密,让他们不得不助他谋事,顺利做到首辅之位。可一个以复仇为己任的首辅,又能做出什么功绩?大部分都是以权谋私。
李善成被锒铛入狱的那一刻,有多少人暗中叫好,又有多少人胆战心惊?纪泓烨在暗中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发觉自己也扼到了那些人的咽喉。
他刚从刑部大牢出来,李善成被关在那里,等待三司会审的最终结果。他对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讳,唯一遗憾的就是暴露太早,没能能颠覆大宁,为惨死的北冥族人报仇。
“我死了,你就可以做首辅了,站在风口浪尖上,夜晚连觉都睡不好,枕头底下都要放一把防身的匕首。”李善成看着他,眼中没有恨意,只是浓浓的讥讽,甚至还有解脱。
“怕是要李大人失望了,圣上已经下旨,侯博文侯大人为首辅,而我,为次辅。”
“侯博文那把老骨头,还能熬多久?内阁早晚都是你的天下。你费尽心机,不过就是想要这样一个局面罢了。不要把自己看得多高贵,到了首辅的位置,你会变得同我一样。”
“你错了,大宁朝廷上下都应是大宁人的。”
李善成看他的眼神特别讽刺,他大笑着说:“哈哈哈,没想到和我斗了这么久的书生,竟然如此单纯。人本性都是贪婪的,你想要的天下清明,你觉得可能吗?”
纪泓烨整理着袍角,语气坚定:“正是因为天下人做不到,所以才要从中选优,入朝做官。只要为官者身正清明,那必然就会天下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