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两个大国之间联姻,礼节一点都不能差。大宁的礼部早已经提前准备妥当,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两日后。
如今已经入了夏,天气略有闷热。纳兰锦绣在驿馆里也没闲着,她一直在尝试解毒的办法,只是始终摸不出门道,这让她难免有些挫败。
遇到这种情况,她一定会给曲清嘉写信,只不过这次她没直言,只辗转表示中毒的是别人。师傅如今还在溯古城中,想必师母的情况也不乐观,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了。
如意一直贴身侍候她,纳兰锦绣看到她那只跛了的脚,总会感觉有些对不住她。如意却是不以为然,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副样子。
“礼部送来了婚服,主子要不要去试试,若是尺寸不合适,要抓紧让他们修改。”
纳兰锦绣正倚在床头看书,闻言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淡声道:“不用试了,差不多就行。”
“毕竟是婚姻大事不能随便了,您还是去试试吧。”如意到现在还是不太能适应纳兰锦绣如今的模样,太过冷清。
“又不是第一次成婚。”纳兰锦绣淡淡的说了一句,猛然想起自己当初嫁给他的时候。
那时候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连着几日都没睡好。和现在比起来,那时候还真是稚嫩。但到底是过去了,如今她心上蒙了尘,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
“您的医术已经很好了,不要总看那些医书。奴婢看外面天气挺好,不如带您出去透透气。您许久没回金陵,城里面变化还挺大的。”
如意总是试图说服她,想让她出去走走,也想让她沾染一些尘世的人气。她如今这般冷清,可真是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我赶了很久的路,现下需要休息。你若是觉得闷了,就出去玩儿吧。”纳兰锦绣说完话,久久不见如意有反应,她抬头,见那丫头满脸幽怨的看着她。
心到底还是软了,对着这么一个满心赤诚,又为护着她落下伤残的姑娘。她总是要更加包容一些。她无奈的说:“走罢。”
如意见她吐了口,心下自然十分高兴。兴冲冲地取了一件嫩粉色的夏衫,非要纳兰锦绣穿上不可。
纳兰锦绣可能是女扮男装久了,对女儿家喜欢的那些鲜艳娇嫩的颜色,一点都喜爱不起来。
她起身寻了件水蓝色绣金牡丹的外衫穿上,再也不肯加一丝多余装饰。如意拗不过她,便只能如此了。
主仆两人没乘轿子,只慢悠悠的在街上转。纪小白在不远处跟着,时刻守护她们的安全。
他自从接到这个任务后,心中就一直忐忑着。在他心里,能配得上三爷的女子就只有先夫人了。
可南楚的静安公主身份尊贵,又涉及到两国联姻,他再糊涂也不能在这时候闹脾气,所以还是认命的来了。
他没想到静安公主会是先夫人。起初他也不相信,觉得可能只是容貌相似。但越观察就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相像,明明就是同一张脸。
三爷果然从来没变心,即便是要娶夫人,也只能还是她。他尽心尽力的守护着,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放松警惕,这一次,他一定不能让夫人出了意外。
“静安公主,相国有请。”陈智突然出现,对纳兰锦绣十分恭敬的说。
他一直亲自带人在驿馆馆附近守着,可恨纪小白耳朵灵,武功又高。他只能在周围盘旋,不敢入内。现在是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自然要让相国同她见上一面。
“我是外邦的和亲公主,如果和相国私下见面,那明日还不知道要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兹事体大,还请不要刻意为难。”
陈智不退缩,只拱手道:“公主过滤了,不过就是在茶楼喝杯茶,没有人知道的。”
“街上往来的都是人,茶楼里也有人,怎么能说没有人知道。”
“公主……”陈智还欲再说,却见纳兰锦绣已经抬手示意他住口,并且转头对纪小白道:“有人拦了本公主的路,你是没看到吗?”
纪小白听了吩咐不再犹豫,几步过来站到了陈智面前。两人身高差不多,但身手却相差甚远,陈智当然会感到心虚,他略微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是相国请您喝茶,这样拒绝不太好吧!”
“我是未嫁之身,如何能与陌生男子一同饮茶。大宁自诩礼仪之邦,相国这一作为实在是有失体面。”纳兰锦绣每一句都戳在点子上,任凭陈智如何口齿伶俐,也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他本来是可以不商量,直接动强的,但这里毕竟是金陵城,动静整的太大就没法掩饰了。可若是不调兵来,谁人也奈何不了纪小白。
陈智是宗玄奕的智囊,心机手段绝非常人可比。还欲再说,大致就是想威逼利诱让纳兰锦绣不得不从。
纳兰锦绣与宗玄奕做过四年夫妻,虽然她在内宅和陈智极少碰面,但也知晓他的厉害。她依然是冷冰冰地说:“他已经挡到我的路了,你到底要让我重复几遍。”
她有多难相处,纪小白可是清楚知道的。他不喜欢文人那套酸苦的虚礼,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就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摆明了,陈智若是再不让步,他可就要动手了。
正在陈智无奈,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宗玄奕已经出现了。他依然是穿着一身雪白的便袍,整个人看起来也还是清瘦,不过依然给人一种十分威严的感觉。
“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不过就是想和你一起喝盏茶而已,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宗玄奕不打算同她卖关子。
纳兰锦绣却要把卖关子进行到底,她淡声道:“我与相国素昧平生,不知您为何要与我喝茶,况且男女有别,您这不是难为我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就不要说这些话浪费时间了。”
纳兰锦绣笑了笑:“我若真能知道为什么,又何苦在此处和你狡辩。我在南楚的时候也听说,您在大宁位高权重,和我那位未婚夫婿也不和睦。
您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上我的吧!那我可得求您高抬贵手。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朝廷重臣,每日勾心斗角的在争什么。
只是我不想掺入其中,更不想成为你们争夺的筹码。还请相国念在我是个异国女子,在大宁无亲无故的份上,不要故意找我的麻烦。”
宗玄奕眼睛眨都不眨的打量着她,他倒是想看看这人能胡说到几时。他今天一定要确认她的身份,这装傻充愣的功夫,和那个人可是如出一辙。
“相国不要以为碍于你的身份,我的侍卫就不敢动手。事关我的名节,他可是会无所顾忌的。”有纪小白在身边,纳兰锦绣说话的底气特别足。
宗玄奕当然知道纪泓烨的这个护卫,武功高的惊人,整个大宁也没人是他的对手。而且据他所知这个护卫,脑子还不太好,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
若今天真是对他动了手,堂堂相国被人打了,明日他就会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他是可以把这个护卫处死,但他的面子又靠什么去挽回?
“你是料定了我不能把你怎么着了,是不是?”
纳兰锦绣于做戏上很有天赋,此时演的像真的一样,满脸懵懂无知:“我和您素昧平生,不知您这般纠缠是做什么?”
宗玄奕蹙了眉头,冷声道:“你不要给我装傻。”
纳兰锦绣脸上的表情更不解了,她说:“你这些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演得太过逼真,让宗玄奕一时怔愣,也许自己真的猜错了。纳兰锦绣之前掉下了护城河,会不会因此魂消?如果她还在人世逗留,又会在哪里?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当初在他怀里断了气,不也在徐锦笙的身上重生了吗?
事隔多年,坟墓中的人早已经变成了一把白骨。她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是不可能了。那她是不是去了别处,又或者是再也回不来了。
宗玄奕忽然感觉透不过气,就仿佛是有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起来都是沉闷压抑的。
她掉下护城河之后,即便是打捞上来尸体,他也从不肯相信她死了。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一直找下去,一直不放弃,总有一天能把她找回来。
初见到静安公主时心中的那种兴奋,让他忽略了很多事,也让他的心底燃起巨大的希望。希望过后是什么,是失望。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或者是一举一动,都和上一世的纳兰锦绣没有相同点。但是,和这一世的她,却有说不出的相像。
“你真的不是她?”宗玄奕问出来后又笑了,他几时变得这么痴傻了?即便眼前这个人是纳兰锦绣,怕是也不会承认的。
他错过纪小白,缓缓走到纳兰锦绣身边,低声对她说:“不管你是不是她,我都不可能让你和纪泓烨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