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外边没了声音,纳兰锦绣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跟出去。三哥不让她跟着,自然有他的道理。
可是,三哥已经在曲清泽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这次若是能谈成也就罢了,若是谈不成,曲清泽一定会痛下杀手。
三哥在宫里怎么也是走不脱的,她刚刚就应该把软猬甲给他。纳兰锦绣越想越着急,穿了鞋子就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人伸手拦了,纳兰锦绣看见是叶丙,就道:“我要去追三爷,你不要拦着我。”
“三爷之前已经叮嘱过属下,绝对不能让您出了这间屋子。”
“混账!”纳兰锦绣厉声道:“你这是想囚禁我吗?你好大的胆子!”
叶丙态度十分恭敬,脸上也是一片木然的神色:“属下只是奉命办事。”
叶丙不拦她的时候还好,一拦着纳兰锦绣心里就更慌了。三哥一定是预料到,在宫里会发生什么危险,所以才执意不让她去的。
她心急如焚,挥开叶丙的手臂,抬腿就要出门。叶丙依然是拦在门前,他生的十分高大,这般立在门口的时候,就把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活像一座门神。
纳兰锦绣打是打不过人家的,拿主子身份也压不住他,一时气结:“你,你,你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叶丙见她真的动了气,心里也是有些慌的。三爷叮嘱过,夫人刚刚有身孕,胎不稳,让他们平时保护的人都要精心。
夫人是三爷的命,他就是自己没命,也绝对不能让夫人有危险。于是他就说:“夫人莫要担心,三爷已经安排妥了,我们就等消息吧!”
“你可知三爷这一去是有危险的,我若是跟着他,胜算兴许还会大些。”
“三爷之前就给属下留了话,让属下转告夫人。三爷说,他好歹是大宁的内阁首辅,南楚轻易不敢对他下杀手,夫人去了他反而会分心。”
纳兰锦绣知道多说无益,就只好关了门。她感觉有些害怕,心里也很慌乱。她知道这样的情绪对她不好,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呆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她抬头,看见是卞烟青,就说道:“你怎么来了?”
“公主怕少主想不开,会伤了身子,所以让属下过来陪着。”
纳兰锦绣缓慢的抬起头:“母亲也知道这件事?”
“属下不知少主指的是什么,属下只负责办事,不敢揣摩公主的用意。”
纳兰锦绣知道自己从她口中,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就挥手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卞烟青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她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少主可还记得没嫁去大宁之前的事?”
“你指的是什么。”
“让画皮想离开的离开,不想离开就转到暗处。”
纳兰锦绣不语,不知卞烟青为何忽然提到了这件事。
卞烟青也不打算卖关子,她说道:“少主是人中龙凤,处事也很果断。你每次做的决定,都让属下佩服您的心性和眼光。今日之事不过是涉及到了纪首辅,少主就要方寸大乱么?”
纳兰锦绣在纪泓烨面前一向十分乖巧听话,完全是个被人宠着的小女子。而在别人面前,她已经难有柔软的一面,大都表现得十分冷漠睿智。
这是因为她这几年的经历,也是因为身份的转变。她是玄甲军中掌着惊云令的白锦,也是公主府内画皮眼中的少主。
这样的身份由不得她脆弱,她只能不停的前行,解决掉挡着自己的障碍,一个又一个。所以她看起来,注定是冷漠无情的。
“我没有乱。”她这时候还在嘴硬,因为这世上除了三哥,已经没有人有资格看她脆弱。任何时候,她都要刀枪不入。
“少主如果没有乱,那就不会执意要跟着纪首辅进宫。”
“宫里如果发生了事,你认为在公主府的我就能不受波及吗?阿青,你不觉得你这种想法太天真了吗?”
“不是我想的天真,而是少主已经被遮了眼。”卞烟青微微的叹息一声:“如今的公主府,和曾经有什么不同,少主当真没有发现吗?”
经她这般提醒,纳兰锦绣才恍然大悟,她这次回来之后,公主府和从前确实大不相同。明明还是同样的景致,但总会给人一种森严之感。
“咱们公主府如今可以说是铜墙铁壁,就是国主也不是轻易能动的。谁想讨伐咱们,或是违背公主的心意,从府里带走谁,就要倾全国之力来。
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府邸下面的暗道都已经打通了,具体都是通向哪里的,只有公主一个人清楚。公主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保护您。”
纳兰锦绣表现得有些迷茫,她记得,当初就是因为国主猜忌,她才主张解散画皮的。公主府原本只剩下个空壳子,如今是怎么了,竟然可以如此强大?
“画皮从来都没有解散,公主都是做给他们看的。而且公主府可以在南楚勋贵之中,屹立不倒,可不单单是依靠画皮。
公主对国主一直是有防备的,所以才一直隐藏实力。公主这一次召您回来,应该就是想把这些交给您。纪首辅是您的夫婿,公主不会坐视不理的。您现在就放宽心等消息吧!”
在纳兰锦绣的印象中,卞烟青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倒是难得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卞烟青愣了一下,说道:“属下也只是据实相告。”
“我是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卞烟青知道自己是推脱不过了,她低声说:“属下为公主办事,自然就知道了。”
“那也就是说,当初你就是知道的,后来只不过是配合着母亲演戏欺骗我。”
“不是这样的。”卞烟青知道纳兰锦绣其实是小心眼儿的,瑕疵必报。以后还要跟着她做事,自然不能让她误会了。
“以前我只负责名面上的,暗卫的培植以及暗道中的一切,都是由其他人管着。公主不喜欢办事的人太聪明,更不希望打探太多,属下即便是怀疑过,也没有深究。”
纳兰锦绣觉得在这上面纠结也没用,她冲卞烟青挥了挥手,说道:“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出去吧!”
卞烟青怕纳兰锦绣依然想不开,她如今有着身孕,断断不能忧思过甚。不然,怕是会动了胎气。
纳兰锦绣从不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是这么脆弱的。她无奈的挥了挥手,说道:“我有些困,想要睡一会儿,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去外间守着吧!”
卞烟青闻言退出了寝室。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看顾好纳兰锦绣,在这个当口上,绝对不能让她出了差子。
有孕后的纳兰锦绣,身子的确更虚弱了。她靠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隐约间觉得三哥好像还在她身边。
她心里有事儿,即便是睡着了也睡不踏实。猛然惊醒的时候,就看见卞烟青的背影。她抱着长剑守在寝房门口,身子笔直,和记忆中的一个背影重叠。
曾几何时,也有个人总是这么守在她的门口。在她有危险的时候,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可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纳兰锦绣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暗道:“穆离,你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
洛中南城巷子里的一家驿馆中,有人骤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容颜生得绝佳,俊眉朗目,只是嘴唇略薄,看起来有几分冷漠。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穆离。他和米信在南楚已经有些日子了,米信说是在做一件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他却不想过问。
他本来是想重建于滇的,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是建起一座城池,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归来,那和不建又有什么区别。
他缓缓坐起身子,用力揉按着眉心,他又做梦了!他总是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中有个青衣的少年,总是言笑晏晏地唤他大木头。
他知道这是又想她了,同她分开的这些日子,他总是像被梦魇住了一样,不得出。梦里她有时候笑着,有时候又泪眼滂沱。
不论是笑还是哭,在他醒来之后,都可以让他痛彻心扉。这一次,他更深刻的明白了,想念一个人的滋味。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茶水有些苦涩的味道留在舌尖上,又缓缓蔓延到了心头。他闭上眼,似乎就听到有人在唤他。
十分清朗的女声,重复着大木头三个字,让他很难从其中清醒过来。许久后,他缓缓睁开眼,伸手从胸口拿出一个木人像。
那木人像已经雕了大半,身姿、发髻、衣衫都齐全了,独独一张脸还是空白的。穆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拿起了刻刀,一下又一下,刻得十分认真。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等到东方泛白,他终于刻完了手中的小像。那是一张十分精致的脸,眉目清然,和穆离心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