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纳兰锦绣不知道的时候,纪泓烨已经让人最好的药,给她细细的温养身子。药性极为温和,即便是她医术精湛也难以察觉。
她可以不知道,但是他却是绝对不能糊涂的。看着她的身子日益健壮起来,知道胎像甚稳,他才算是彻底安了心。
他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可以牵肠挂肚到这种程度。即便是过去,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想归想,但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深刻。
他静下心来想,自己如今对她是一种什么感情。他发现,如今的情感已经完全凌驾于喜欢之上。更为深刻的是,他把他们视作一体。
这种情感有多强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既明也是爱,那种喜爱也是刻进骨子里的,但和这一种还是不同。
他曾经在无数个晨起的时候,细细打量睡在怀中人的面颊。他发现,他想要的就是天长地久,就是让时光停留在那一刻。
当然他知道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时间会让他们老过去,也最终会把他们分开。可他并不感觉害怕,因为不过就是同生共死。
想到此处的时候,纪泓烨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又恢复了从前的清明,在那里面,看不到对任何人的眷恋,也看不出掺杂着什么样的情感。
但是他心里也是确定的,等到阿锦平安生下孩子,金陵城的一切也该是告一段落的时候。他让人接她回来,不对,他还是要自己亲自去接的。
路上的时间特别漫长,纳兰锦绣感觉自己在马车上腰酸背痛,十分煎熬。她每天都盼着尽快到,等到真正到达赤阳城的时候,她早已经把分别的忧伤抛出脑后,只剩下庆幸。
“终于到了。”她摸了摸纪博衍的头,笑着说:“舅舅来接我们了。”
纪博衍对徐锦策是有印象的,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是他那时候听说过不少,有关于徐锦策的事迹。他对这样一个年少成名的封疆大吏,心中总是有无尽的敬仰。
徐锦策自然也是想念纳兰锦绣的,他提前等在王府外面,看着门口停下的马车,忍不住笑了。如果不是碍于现在的身份,他想自己应该已经走到马车前了。
纳兰锦绣打开车帘,先让纪博衍下车,然后才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下来。
徐锦策见她大腹便便的样子,有些心惊胆颤,他吩咐身后的侍女:“还不赶快把郡主扶过来!”
侍女都是才买来不久的,一进镇北王府就有人教规矩。经过半个多月的打磨,是有模有样的大家侍婢了。
她们从来没见过王爷这般着急,知道郡主一定是王爷的心尖子了,就不敢怠慢,上前扶了纳兰锦绣。
纪博衍乖巧的站在母亲旁边,他仰着头看徐锦策,发现他生的真是高大,好像比父亲还要高。
他也不像世人所传的那样,是个冷血将军,杀人不眨眼。起码在他的认知中,他觉得舅舅一点都不凶,模样和母亲还有几分相像,平添了几分亲切之意。
徐锦策见他们母子二人都站在离他不远处,也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就催促道:“你这是在外面呆久了么,怎么看着和我这般生疏?”
纳兰锦绣笑了一下,缓声说:“既明,快去拜见舅舅。”
纪博衍年纪虽小,但因为自小就被教养的极好,所以十分守规矩。他规矩的行了个礼,说道:“见过舅舅。”
徐锦策常年混迹军中,是不太讲究这些规矩的。见纪博衍对他很拘束,就笑了笑:“过来,舅舅抱抱。”
徐恋歌比纪博衍大,离戈到现在都没消息,这么多年,徐锦策当爹又当妈,如何能笼络住孩子的心,他算是得心应手。
纪博衍乖乖的走到他面前,就看见这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俯下身子,很轻松的就把他抄了起来,举过头顶。
纪博衍从来都没被人举得这么高过,他有一点害怕,但更深的感触还是,长得高便能看得远。这种感觉很好,他很喜欢。
“个子是长得不小,就是太过瘦弱了,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养他?”徐锦策把纪博衍放到了肩头上,回头对纳兰锦绣说。
纳兰锦绣见了他也是高兴的,她笑着摸了摸纪博衍的小手,意在安抚他,然后还是笑意盈盈的回复:“他吃的够多了,而且吃的也很平衡,可就是不见长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个没良心的。”
徐锦策觉得肯定是太娇养了,就道:“你有没有教他打拳?”
“教了平轻拳。”
“他现在这个身板,是该练习柔和的。”徐锦策摸了摸纪博衍,说道:“他这般瘦弱又满身的书生气,当真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纳兰锦绣心里忽然无端生出一些骄傲感觉,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她给三哥生了这个孩子。几乎所有人都说,既明很像他的父亲。这对她来说,就是再辛苦也值得了。
徐锦策见她不说话,想到把他们母子送来北疆,是违拗了她的心意的。刚刚提起纪泓烨,怕是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之情。
徐锦策还真是拿他这个宝贝妹妹没有法子。之前,他因为离戈的事情责怪过她,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是被慧王折磨的遍体鳞伤。
他觉得自己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镇北王府,无愧于北疆万民。却独独对他这个妹妹心存愧疚,这种愧疚让他这个直爽性子,也开始小心翼翼。
“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徐锦策这话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儿王爷的气度,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心虚的不行。
纳兰锦绣见了他这样子就想笑,她伸手握住他的衣袖,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徐锦策眼睛中晕染出一抹笑意,低声道:“饿了?”
“嗯呢。”纳兰锦绣指了指纪泓焕,说道:“他疑神疑鬼的,总说怕后面有追兵,一日不到达赤阳城,他就一日心难安。这一路上就快马加鞭,我已经很久没吃好了。”
纪泓焕默默忍受着她的责备,想着自己也是为难。她和既明是三哥的命根子,他就怕出了差错,那可就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不过,他也没心思抱怨。因为,纳兰锦绣最近食欲确实不怎么样。她如今的肚子可是一日比一日变化快,也不过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她的肚子却像是涨了一大圈。
而且,她从金陵城出来的时候,面相上看起来,已经比曾经丰腴了不少。但是赶这半个月路,她又瘦成原来的样子了,再加上那颗硕大的肚子,他看了也是担心的。
徐锦策笑了一下,说道:“五弟做事情素来谨慎,不然我也不可能派他去接你。他要赶路,那肯定就是有危险,你还是得多多理解。”
纳兰锦绣笑得很是明亮:“我在路上听人说,他做的面很好吃,行军涂中有不少次给大家做面的经历。”
纪泓焕满脸黑线,不知道是谁的舌头这么长,把他的老底都给抖出去了。纳兰锦绣是个什么性子,他还能不了解吗,这次指定就是要让他做面。
徐锦策自己虽然不会做饭,但他的观念里却没有君子远庖厨这一条。他看了纪泓焕一眼,笑着说:“你想尝尝他的手艺,那还不容易吗,明天就让他给你做。”
纳兰锦绣也忍不住笑了,笑的声音还有些大。在北疆最好的一点就是,做人不用藏着掖着,怎么酣畅淋漓怎么来。
一直到了内院,徐锦策还是没把纪博衍放下来,他朗声道:“你坐在舅舅的肩膀上,不是能看得很远?”
纪博衍点头,又觉得舅舅可能看不到,就大声应是。纳兰锦绣在一旁听着,都觉得纪博衍好像变了,说起话来底气很足。
有时候人的改变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在见识了不一样的东西的时候,他的观念就改变了。
纪博衍以前觉得礼节最重要,在旁人面前,永远都是个翩翩小公子。他从来没有这样坐在父亲的肩上过,也许小时候有,可是他都不记得了。
在他的印象当中,他父亲是大宁的内阁首辅,也是东阁大学士,是所有学子的标杆,被他们奉若神明。
神明就是要高高在上的,不容任何人亵渎。所以,他亲近父亲的同时,还伴随着浓浓的敬重。但在舅舅这里就不同了,他觉得,他不用拘着自己。
徐锦策听到他的回答,笑了笑,模样看起来十分愉快:“那你好好看看,你阿姐藏在哪了?”
阿姐?纪博衍想起了母亲曾经跟他说过,舅舅只有一个女儿,比自己稍微大一些,叫徐恋歌。
他四下张望,感觉日头有些刺眼,就把手掌横放在额头上,挡住阳光。他把院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却没发现舅舅说的阿姐。
“找不到。”他好像有些气馁。
徐锦策安慰道:“无事,她素来是野够了才回来。找不到便找不到吧,我们先吃,不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