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王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他换了一身粗布衣,亲自去了藏着纳兰锦绣的地方。
穆离和葛风等了多日,终于等到这一天,就在后面一直跟着。慧王身边也有高手,但是惊云中的人都受过特殊训练,跟踪人的时候基本都不会被发现。
为了防止慧王的人反扑,他们沿途留了信号。等安时和良山发现他们已经不在慧王府的时候,就会带人沿着信号来找。
跟着慧王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到了一处香火寥落的寺庙。这寺名为清水寺,就在金陵城边上,香火不旺,庙中来往的僧侣却是不少。
“这些人都有功夫在身,而且看样子还是各中好手。”葛风观察着一个挑水的僧人说。
穆离已经大致观察了这个寺庙,外面看起来平淡无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供僧人居住的房舍大概就有十几间,每一间都很宽敞,能容得下十人左右。
后院方丈住的那间小佛堂,是一直有人轮流把守的。不算寺里的小沙弥,在那前面扫洒念经的就有十几个和尚。而那些小沙弥看起来是在练基本功,实际上每个人的功底都很扎实。
“郡主如果被关在这里的话,一定是在那间佛堂。”葛风按照自己观察的猜测,结果正是和穆离想的一样。
这时慧王已经喝完了茶,方丈也从小佛堂里出来迎接。方丈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他对着慧王行了个礼,道:“殿下请随我来。”
慧王衣着简朴,若不是相熟之人又怎么会知晓他的身份?穆离想到慧王出门之前的气急败坏,心中十分担忧,他真怕慧王会杀了郡主,也怕郡主受苦。
“安时他们怎么还没到?”穆离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在墙头上捶了一下。
葛风和他有同样的担忧,他蹙眉说:“这寺庙里有这么多高手,就是你我也肯定救不出郡主,可能还会打草惊蛇,现在只能等。”
穆离不说话,他现在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凡是想到她可能就被关在这,他的心情就不能平静。他现在唯一的理智就是,不能贸然行动,不然可能会害了她。
葛风他们在平城的时候相处过一段时间,也知道郡主和穆离交情匪浅。看他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着急了。
他真怕穆离现在就冲出去,反而会坏了大事。就劝道:“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忍了,再坚持一下,安时他们不会很久的。”
“我明白。”穆离声音都是哑的,这几天他每日都是度日如年,眼睛里红血丝密布,可以看出饱受煎熬。
慧王进了佛堂,有人转动佛像上的按钮,佛像后面便出现了一扇门。身边的随从走在前面,慧王则走在后面,慢悠悠的走过一条阴暗的路,进了一间石屋子。
石屋子里的纳兰锦绣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这几天来,即便是不再严刑逼供,她体内顺着血液而行走的银针,也让她痛苦难熬。
这样的日子似乎无穷无尽,她痛苦到极致的时候甚至想到了死亡。死了就感受不到疼痛,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但是锁骨上扣的两枚锁骨链,已经完全限制了她的动作。她形同废人,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知这锁骨链是用什么所制,伤口根本就不愈合,截止到现在依然在缓缓渗着鲜血。
慧王看着她,眼神冷漠。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面颊,那表情像是在可惜,这样一个俊秀无双的少年会沦落成这副样子。
纳兰锦绣感受到自己面颊上的手指,非常凉,几乎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度。她心中却没有什么惊奇,慧王这种变态残忍之人,确实不应该有正常人温热的身体。
“本王看到你如今这副样子都替你感到惋惜。你当初若是乖乖听话,如今依然是金陵城的富贵闲人名乐侯。是你要违拗本王的意思,如今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你可曾后悔过?”
纳兰锦绣微微牵动了下嘴角,扯出一抹不慎明显的笑意。她用尽自己的力气,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知殿下是不是也后悔?”
慧王觉得她说这句话很有意思,他的手已经从她的面颊,转移到了她的下巴上。一遍一遍的轻轻触摸,就像抚摸着一件上好的玉器,又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情人。
他的表情依然是冰冷的,说出的话也依然是阴森难辨:“少年,现在受苦的是你,本王有什么好后悔的。”
“殿下当然后悔,后悔当初没用其他方式来让我就范。”纳兰锦绣看着他的眼神很冷静,那里面除了冰冷之外看不出别的情绪。比如该有的怨恨,或是愤怒。
慧王眼睛眯了眯:“这样的重刑都没能让你开口,还有什么是能让你就范的?”
“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能忍疼并且骨子硬。慧王殿下如果当初能对我好一点,让我觉得你将来会是个明君,我也许就会把惊云令交给你。”
慧王的神色越来越阴暗,他看着纳兰锦绣的眼神,仿佛要透过她的皮肉看到她的骨子里。这种眼神是锐利如刀的,普通人看了都会感到害怕。
但纳兰锦绣不是普通人。如果说以前她还会胆小懦弱,还会想要沉迷于自己平静安宁的小日子中。
那在北疆经历的一切,以及到了金陵城后的勾心斗角,还有在慧王手上所受的所有痛苦。已经把她曾经的属性磨得一干二净。
如今活下来的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人,她变得无所畏惧:“殿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如今是在消遣你?那我真的是要惋惜了,我现在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她的声音很小,慧王要凝神才能听清楚。他怒不可遏,伸手狠狠的扣住她的下巴,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现在就把这个人掐死。是不是他死了之后,他就不用再忍受这些纠结和无力。
他韬光养晦那么多年,受了别人不能受的苦,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已经不知道什么事被人违逆了。
可眼前这个少年,就是用无所谓的姿态来面对他。不管受了多重的刑,他始终不肯讨饶,也不肯把惊云令的秘密告诉他。
他真的是受够了,真的很想要把他摧毁。理智告诉他若现在把他杀了,那他才算是失去了一切,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慧王强迫自己放开纳兰锦绣,安静的空间内,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他咬牙切齿的说:“既然用刑不能让你屈服,那不如我们来谈谈交易。”
纳兰锦绣讽刺的笑了一下,依然是有气无力的说:“你在我体内埋了五枚银针,它们顺着血液行走,我命不久矣。一个快死的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能和你谈的吗?”
“你对镇北王府忠心耿耿,一心把北疆放在最前面。如果你肯把惊云令交给我,助我完成大业,我一定会善待北疆。”
“说说看。”
“北疆幅员辽阔,有自己的风俗习惯,我可以让你们独立出去。至此之后,北疆就是北疆,与大宁再无相干。”
“原来你是要分割大宁。”纳兰锦绣轻笑了一声:“亏你还是出身皇室,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样的事,真是刷新了我的见识。”
这一刻慧王似乎感受到了曾经的感觉,在他还没成年,母妃还没受父皇重视的时候,那些人不也是这般轻视于他吗?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又说:“你又能比我高贵几分?说到底,你不过是个没人管的可怜虫罢了。北疆不管你,金陵城也没人管你,你就是死在这里,也没人会为你难过。”
慧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觉得他现在说的这些话是对着前人说的。但好像说的又是他自己,他若是死了,拍手称快的人一定不少。真正会为他伤心的,恐怕就只有母妃了。
“你就是为了这些冷漠的天下人,为了都不会记住你是谁的人,要死死守住惊云令。你以为他们会感谢你吗?不会的!”
慧王说到最后声音骤然拔高,让离他甚近的纳兰锦绣耳朵一阵轰鸣声。她本来就有些头晕,如今也是靠着意志勉强支撑,这一声之后,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慧王看了她一眼,确定她已经晕过去之后,缓缓坐在了地上。他把脸颊放在膝盖上,两只手无力的垂在地上,看起来很有几分可怜。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好像是完了。父皇知道他假传圣旨,认为他藐视皇权,已经完全疏远了母妃。浔王步步紧逼,身后又有相国做靠山,如果拿不到惊云令,他就真的完了。
也许念在他毕竟是皇室血脉的份儿上,父皇不会杀他。可一辈子做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注定不能登顶,不能得到那个位置,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