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背着人，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包。那荷包是墨黑色的，上面绣着一个离字，绣得整整齐齐，可见用心。

“我知你这一去，便再无相见之日，所以今日就把这东西送给你，就当是偿还你对我的恩情。”

纳兰锦绣这话说的十分疏远，但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穆离对她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她对穆离的心，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晓得自己这是不是花心，不然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她觉得这样不对，也试图要控制。但是感情这个东西，又哪里是理智能控制得住的？

穆离于她来说，是最无助时候的救赎。他从不计较她的身份，不论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还是人泥泞地里的下等人。

他对她始终如一，心意一刻都不曾变过。她知道母亲和他有血海深仇，他为了她放弃了，也知道他今日是想杀三哥的，为了她也放弃了。

这天下之间肯为她不顾一切的人，说到底就只有这一个。即便是三哥，那也是有自己的坚守，如果她是个万恶不赦之人，他也不会轻饶的。

这就是区别。三哥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和守护的东西。在他心中是非曲直，以及百姓民生才是最重要的。

而穆离，他从来不考虑其他东西，唯一被他放在心里的就只有一个她。这样的感情，试问天下间哪个女子不想要？

她再是与众不同，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她想要至真至纯的感情，想要被喜欢的人无限宠爱着，想要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

当然这种想法有些不现实，但穆离可以给她。这大概就是她心动的原因，也是她始终放不下的原因。

但是，那又如何呢？再是放不下，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只能怪造化弄人，怪他们的相遇晚了。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内心也是无比纠结的。难道如果她先遇到穆离，就不会爱上三哥了吗？

没有三哥，没有了那么多喜怒哀乐，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所以这注定是个解不开的难题，无论是哪一个，她都没办法放手。

所以，相遇晚了，这便是她的借口。她有很多话想说，也想叮嘱他以后不要再冒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哪里有万年不败的。

像他们这样的高手，肯定会受到很多人的挑战。而那些挑战中，说不准就会有打败他的人。那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能让他好好活着，即便是见不到，想起的时候大概也不会过于心痛。这世上不可得的东西很多，她要的是他平安。

但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因为如果她说了，穆离就更忘不了她，更不能重新开始生活了。这就算是她对他最后的善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刻的那个人像我很喜欢，我觉得很像。我一直想找一个满意的礼物，足以配得上那个人像，可最终也没能找到。

这个东西我做了很久，前前后后应该有几年了。我每次有空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做一点，不求多，但求精。

可能是我太笨了，没有你那么好的天赋，所以怎么修改都不大像。你勉强收着吧，就当是个纪念。”

纳兰锦绣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给穆离。说完这些话之后，她的眼眶特别酸涩，有眼泪要多夺眶而出，但是最终还是被她忍住了。

她眼睛里不仅没有泪光，甚至特别平静。平静到让人看不出情绪，更无法窥测她内心的世界。

穆离伸手接过她给的东西，他的手控制不住的轻颤。如果可以表现的平静一些，他一定不会如此。可是，他怎样也不平静不下来。

纳兰锦绣见他低垂着头，不看她也不说话，只紧紧握着她给的东西。心里不是不疼的，穆离心重，只怕现在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了？

纳兰锦绣本来想忍住的泪水，似乎很快要忍不住了。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离别的话有那么多，但没有一句是适合他们的，说多了反而会给他增加烦恼，所以，就这如此吧。

穆离知道她想说的话，一定不仅仅如此。但他知道环境不合适，身份也不合适，所以那些话都被她放在心里了。

他把那个布包放到胸口处藏好，然后也转了身。他不停的走，走了很久很久，觉得离得足够远了，他才把胸口的东西拿出来看。

荷包里面放着的是个人像，也就有他半个手掌大，但是刻得很逼真，栩栩如生的。她手上的力气不大，要想刻成这么精细的东西，一定费了很多功夫。

他用手指缓缓摩挲着人像的五官，再也难以掩去心中酸涩。低头，一滴泪水落在了人像上。

他真的是好多年没哭过了，甚至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他现在哭，是因为他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来到他身边了。

他也想变得无情一点，不要把她放在心上。这样他才能肆意洒脱，才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但是每一次这般想的时候，他就又会想到她的好。那么好的一个女子，他能够遇上，是何其有幸？既然今生无缘，那就寄希望于来世。

总之，他要一直记得，直到死去那天为止。

纳兰锦绣走到纪泓烨身边，抬头看着他说：“既然注定分不出胜负，又何必非要这些无辜之人丧命，止戈吧！”

纪泓烨当然不希望这么多人死，但是宗玄奕不肯退步，他也只能奉陪到底。两个人谁都没求和，龙义和陈智倒是先忍不住了。

他们手上的权利都极大，现在交战的这些护卫也都受他们管辖。他们让停下，所有人便不敢再动。

比较奇妙的场景是，龙义和陈智回去找各自的主子，主子也都没惩罚他们，反而是各自乘马车离开了。

纳兰锦绣临走前看着地上的那些尸体，心里无端生出很多萧索。这个天下就是这样，强者才有发言权，才配活着。

这些活在最底层的生命，会因为主人的一句话就去冲锋陷阵。至于后果，他们似乎不用想也不敢想。

纪泓烨知道今天死了不少人，也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住她的手，想让她感受到她的温度。

纳兰锦绣有些疲倦的闭了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穆离刚刚的那一剑，大概是用了十成力，到现在她还是感觉不舒服。

“现在感觉怎么样？”纪泓烨知道她肯定是受伤了，内伤虽然没有外伤狰狞，但更不能忽视。

“没事，剑气伤人有限，我又有软猬甲护身，调养几天就能好。”纳兰锦绣本人虽然不用剑，但跟着穆离的时候，也了解到了很多。

纪泓烨对这些当然不怎么通，但知道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骗他，她说没事应该就是没事。

他现在心里还挺安慰的，早就知道穆离对她而言是特殊的，具体特殊到什么程度，他心里也没底。

作为一个男人，说他不在乎他自己都不信。但是，在乎又能怎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不能让穆离不出现在她生活中，不能阻止他们要好，更不能让他们不相处。既然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那不如什么都不做。

他仔细查过穆离，事无巨细。得出的结论是，是个可以托付的人。穆离对阿锦的照顾，他也都知道了，正是因为如此，在南楚的时候他才没下杀手。

阿锦是个重情义的人，他若是杀了穆离，她肯定不会原谅的。他虽然嫉妒的厉害，但还是做了假，瞒过了曲连冰。

“三哥，谢谢你。”纳兰锦绣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起来足够真诚。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字。”

“可是如果不这么说，我不知还能怎么表达。你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所以心里很感动。”纳兰锦绣说完就笑了：“这话你愿不愿意听啊！”

“勉强接受。”

“我说的这么真诚，你为什么还勉强？”

“肉麻。”纪泓烨面色依然平淡，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

纳兰锦绣笑了下，脸颊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小声说：“那我还有更肉麻的呢，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啊！”

“说说看。”

纳兰锦绣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有更肉麻的。她感觉三哥实在是太板正了，说什么都当真，百无聊赖。

纪泓烨见她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笑了笑，低声道：“我还等着你说呢，怎么忽然就不说了？”

“我说什么都会被你打击回来。”

“那你这就是在说我无趣了？”

纳兰锦绣觉得坐着有些累，就把半个身子都倚在了纪泓烨身上。纪泓烨伸手直接把她抱到怀里，低声道：“休息一会。”

纳兰锦绣这些日子精神一直不好，也不知齐莲生，不对，是米信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始终昏昏沉沉的。

“我睡一会儿，等回到府里，你叫我。”纳兰锦绣的声音带了哑意。

“好。”纪泓烨轻轻揽着她，低声道：“不让你睡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