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韩宝逸负手站在台阶上,仰望着一只鹰在天空盘旋了几圈,随即向西飞去,他一颗心也放下了。
晋军军营搭建在县城西北方向数里外,这里有很大一片平地,紧靠着海港,各种物资运输十分便利,军营搭建起了两千顶大帐,整齐有致,气势壮观。
船队已经返回河口港,下一次到来将运输大量粮草物资。
士兵们十分忙碌,挖掘壕沟,安插营栅,这时,县令周筌带着近百辆大车来到大营前,他们带来了五百担鱼干,五百担鱼干的数量可不小,一担鱼干至少有五六十斤,五百担鱼干就在三万斤以上,能很好改善士兵的伙食。
杨猛听说鱼干送来,便亲自来到大门前致谢,周筌终于找到机会,对杨猛低声道:“有件机密之事要给杨将军汇报!”
杨猛微微一怔,随即爽朗大笑道:“多谢周县令的鱼干,请到大帐坐一坐,喝盏茶再走!”
周筌也笑道:“那就打扰将军了!”
他跟随杨猛来到大帐,杨猛肃然问道:“周县令想给我说什么?”
周筌叹口气道:“韩刺史一回城便立刻写鹰信向齐州李纳汇报将军到来,但鹰信被我兄弟拦下了。”
周筌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筒,递给杨猛,“这就是韩刺史准备送给李纳的鹰信。”
杨猛打开信细看一遍,眼中闪过一丝不满道:“他是李纳任命的刺史,要向李纳汇报,我能理解,但他亲口答应过我不泄露,为何言而无信?”
“杨将军有所不知,韩宝逸不仅是李纳任命的刺史,他妹妹还是李纳的偏妃,他当然对李纳忠心耿耿。”
杨猛瞪大了眼睛,周筌的话着实让他感到震惊,韩宝逸居然是李纳的妻兄? 他立刻意识到? 此人不能留在登州,会坏主公的大事。
杨猛低头走了几步? 又问道:“周县令觉得我是抓捕韩宝逸一人? 还是把范围再扩大一点?”
周筌心中暗暗高兴,对方信任自己了? 他连忙道:“韩宝逸是去年来登州任职,他在登州人缘并不好? 平时最倚重两人? 一个是幕僚王丰,一个是他妻弟蒋邈。”
“那他家人呢?”杨猛又问道。
“他妻儿都在齐州,不在登州,他在登州只有一房小妾。”
杨猛想了想又问道:“你说的这两人怎么找到他们?”
周筌连忙道:“杨将军可以在夜间派兵将韩宝逸带走? 这两人卑职知道他们住处? 可由卑职把他们交给将军。”
“周县令可需要人手?”
周筌摇摇头,“县里的两百名民团士兵,有一半是由卑职掌控,抓这两人,卑职可以办到。”
杨猛看了看天色? 天色已到黄昏,他便对周筌道:“今晚两更时分? 我派军队进城,到时烦请周县令给我开启北城门!”
“卑职一定全力配合将军!”
.........
夜晚两更时分? 一千名士兵在大将李晃的率领下奔到北城门下,他们挥动火把? 城门开启? 李晃率领士兵冲了进去? 周细竹从城头上跑下来道:“我是周县令兄弟,将军请随我来。”
他带着一千士兵奔到了刺史官宅,指着官宅道:“这就是韩刺史的府宅!”
李晃一挥手,一千士兵兵分两路,五百士兵包围了府宅,另外五百人翻进院墙,打开了大门,五百名士兵冲了进去。
李晃没有进内宅,负手站在中庭,不多时,十几名士兵将一个中年男子推了出来,他只穿一件白色中衣,光着脚,披头散发,他眼中尽是惊恐和愤怒之色,嘴被破布堵住,光着脚,双手被反绑,此人正是刺史韩宝逸,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晋军怎么会抓捕自己?
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泄露了?怎么可能,晋军今天刚到,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和李纳的关系。
这是,韩宝逸忽然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周细竹,一瞬间,他顿时明白了,是县令周筌把自己的出卖了。
“呜—呜—”
韩宝逸盯着周细竹愤怒大喊,但发出的声音只是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他被士兵们迅速推走了,士兵把他推进一辆马车,向城外军营驶去.......
与此同时,住在附近的幕僚王丰和韩宝逸也被周筌带人抓了起来,一并送去了军营,随着这三人被送走,李纳安插在登州的势力也被彻底拔掉了。
这件事发生在半夜,大部分百姓都在沉睡之中,晋军快进快出,天亮后一切依旧,对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影响,就像一颗小石子扔进湖水中,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杨猛倒也没有杀掉韩宝逸,数日后,他派一艘船将韩宝逸三人送去河口关押起来。
两个月后,县令周筌被提拔为登州长史,这也是他立功得到的奖励。
.........
三天后,李冰率领四万大军乘坐三百艘战船也抵达了蓬莱县,与杨猛的三万军队合兵一处,登州的晋军总人数达到了七万人,李冰成为了夺取齐国的主帅,与此同时,两百艘五千石的海船又从河口港运来大量粮食物资,七万晋军兵精粮足,准备就绪,他们静静等待着长安的消息。
围攻齐国都城历城县的战争进行得极为不顺利,战争已经进行到第八天,十五万朱泚大军围攻历城县,伤亡数万人,但依旧没有能攻下历城县。
这天上午,战鼓声轰隆隆敲响,战场上,三万大军正拼死攻打城池,城上城下箭矢如雨,喊杀声震天,不断有云梯被掀翻,上面一串士兵惨叫着摔下地。
朱泚军投入了数十架重型攻城梯,这种攻城梯有大型底座,底座上压满巨石,使它沉重无比,长长的木梯子平放在地上,上面已事先挂满了士兵,当底部两根长长的铁索往回拉拽,长长的攻城梯被拉拽起来,‘轰!’的一声巨响,木梯重重撞在城墙上,梯子上的几名士兵承受不了这种强烈的撞击,惨叫着从梯子上掉了下去。
城头上早有准备,迎头一罐火油浇下去,随即用火把点燃,立刻哗地一下燃了起来,整个攻城变成一根长长的火条,梯子上的士兵纷纷转身跳下,很多士兵直接摔在底座的巨石,顿时血肉模糊,当场惨死。
这时,十架大型箭楼被数千士兵缓缓推到百步外,每座箭楼上就有三百名士兵,进入射程后,箭楼上的士兵开始用弩箭射击城头齐军。
但历城县不是东阿县,历城城墙高大宽阔,上面安装了大型投石机和石砲,几架投石机调整了射程,同时发射火油坛子,一只只装满火油的坛子飞射出去,两只火油坛砸中了箭楼,坛子破碎,里面火油顺着木头向下流淌,立刻有数十支火箭射向箭楼,箭楼上火油被点燃了。
接二连三的火油坛子被抛射过去,火势越来越大,木头也开始燃烧起来,不多时,浓烟滚滚,整个箭楼被烈火吞没了,上面的仓促逃命,不少人一脚踏空,从数丈高的箭楼摔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战场上一片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朱泚大军士气低迷,伤亡加大,而城头齐军越战越勇,原本已经冲上城头的数百敌军也被斩杀殆尽。
朱泚见拿不下城池,只得长叹一声道:“传令收兵!”
‘当!当!当!’
朱泚大军鸣金收兵,战场的士兵如释重负,如潮水般的后撤了,这一战打了两个多时辰,三万朱泚军伤亡八千余人,城上也付出了两千余人的伤亡。
朱泚军的大营位于历城县以东五里外,整个大营占地数千亩,旌旗如云,气势壮观,军营内除了十余万士兵外,还有数千名随军工匠,他们打造攻城武器,修复损坏的兵器。
但连续八天都攻城失败,伤亡惨重,军队士气低迷,士兵们厌战情绪严重,尤其严重的是,一种痨病开始在军营中蔓延,已有数千士兵感染,不少士兵都咳出了血。
王帐内,朱泚面无表情地听刘思古汇报最新病情,“陛下,微臣亲眼看到了,两名士兵已经死了,还有数十名士兵也危在旦夕,这种痨病至今不知从哪里传染?我们必须要引起高度重视。”
朱泚有些不耐烦道:“受伤士兵有上万人,伤重不治的士兵一天就死几百人,两个士兵病死算什么?这种屁事情不要拿来烦朕!”
“陛下,这种痨病若不重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感染,首先就是丧失战斗力,陛下,这也是我们难以承受的,和阵亡没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有点打动朱泚了,对他来说,丧失战斗力甚至比阵亡还严重,至少阵亡就不用再消耗粮食了,光吃粮食不上战场,朱泚可受不了。
“这件事就不用向朕汇报了,你自己看着办,要隔离就隔离,要治病就治病,朕没有那么多精力管这些事情。”
“微臣....微臣的意思是,暂时停止攻打历城。”刘思古吞吞吐吐道。
朱泚的眼睛立刻变冷了,他哼了一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