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风在接触到南墩的那一刻突然被一股相克之力化刚为柔,渐而仿佛变成了被海绵吸吮着的水滴一般瞬间被南墩的水纹印收得干干净净。
“我果然没有猜错。”
艾靖手掌一翻,在同一时间收剑入鞘,虎魄灵珠又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掌心里。
“这是玄武的气息,像水一般柔若无骨却寸毫不伤。”
她负手而笑,激励地大力拍着惊魂未定的南墩,
“你还真以为我会这么狠心吗?我冒着大雨找你来对练就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必杀技啊?”
艾靖严肃地说道,
“我耗费法力这样做,一是利用了四灵神兽共享的心灵感应,让玄武的力量露出冰山一角,同时也想让你明白你身上的责任,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玄武之所以选择你一定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你的骨子里已经注入了玄武的血脉,正像是一滴水珠,看似轻飘无力,但当它们汇聚成汪洋时,”
她双手一张,夸张地做了一个猛虎啸月的姿势,
“该会有怎样的惊涛骇浪呢?”
时间已经进入了夜晚,雨势也渐渐减弱,但南墩那缓缓抬起的头颅却透着不屈的光泽,在四下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是如此明亮。
艾靖悄悄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它此刻显得异常的激烈又兴奋,她知道白虎也在为自己对使命的理解而感到欣慰。
“小心!”
一声雄浑的大喊打破了艾靖的沉思,电光石火之间,艾靖就地一滚堪堪避开身后潜行而来的攻击。
南墩用力从灵珠里甩出数颗绿水珍珠,将身后袭击艾靖的几株藤蔓打得断成数节。
“怎么?!”
艾靖话音未落,一股诡异的气息再次反扑过来,阴冷,潮湿的地府之气将南墩团团环住。
“救命啊!!!”
南墩被这股看不见的阴气五花大绑离地而起,在空中旋转扭曲,犹如此刻陈在他脸上的惊恐万状。
“大胆!何方神圣竟敢在我白虎星神面前猖獗!!!”
一抹暴怒的漆黑刹那间填满了艾靖的双眸,夜行兽瞳被她强行运用虎化之力催醒,是时候给白骨森林里的孤魂野兽们一个教训了,一次血的教训足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敬畏!
“召唤万兽!!!”
她像一头怒哮的猛虎一般纵身一扑,万兽之王的呐喊震彻一方天地犹如君临天下,大开大合的暴风原力也随之爆炸般地飙射出来。尘土飞杨之中艾靖已然如弓拉满弦的离弦之箭,纵身高高跃起,以狂风龙卷之势追着南墩踉跄翻滚的背影绝尘而去。
这番互相追逐的趋势让艾靖无意识地想起了去年的十一月深秋,自己也像是这样在黄泉大漠中不顾众鬼追击独自在荆棘丛中旋舞劈杀,只为了救出被千面魄和万手魂俘虏的南墩。
没想到命运峰回路转,自己和他又处在了同样的境地之内,只是两方所扮演的角色,早已易位。
风的力量与速度在圣域的十种元素中已属翘楚,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一种元素的力量分布的非常平均,几乎没有弱点。所以当这个暴君般的风神雷霆大怒时,所展现出的力量虽然远未达到极致,但也足以让邪灵退避三舍。
两者之间的差距在慢慢缩小,艾靖野兽般的眸子左右一瞬,确定四周没有偷袭的可能性之后双臂一举,免力将空气,微风,以及一百米以内的气流瞬息之间死死地锁在那纤细的双臂之上,引得绿叶和枯枝被极速流转的空气纷纷扯下,形成一个以艾靖为中心的大型飓风结界,犹如一匹蓄势待发的猎豹,即将伸展那雪亮的爪牙,给对方以毁灭性的致命一击。
“南墩不要怕,我现在就来救....."
艾靖举起灵珠,银光大闪着幻出沉闷颤抖着的低吼。
“白虎,你还是没变,总喜欢把浑水趟上一趟。”
抓着南墩的影子光怪陆离,分分合合,那不断旋转的光影让艾靖眼里花出一片眩晕,脚步摇摇晃晃不辨东西,大脑两侧的太阳穴也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主人,这是玄武布下的太虚极空,稳住阵脚,不要被脑海里的梵音干扰!“
风神白虎那铿锵有力的吼声极力扩大,试图与那嘈杂而纷乱的梵音进行对抗。
“梵音?什么是梵音?!”
脑海里的梵音越来越强,分分钟犹如刀割一次次劈在艾靖的脑神经里让她几近疯魔。
“啊!!!”
炸裂般的一刀刺得她双眼发黑,艾靖清瘦挺拔的身躯被震的踉跄地后退几步咕噜一声摔倒在地。
“梵音,佛菩萨之音声,即佛报得清净微妙之音声,亦即具四辩八音之妙音。佛三十二相中即有梵音相,共有清净之音五类,奥深如雷。清彻远播。入心敬爱。谛了易解。听者无厌!”
白虎迅速地说道,
“这不是常见的经文,也不在地藏经,大悲咒之列。除非是三生石上刻下的玄武传人,命定的玄厉真人,他人绝非能聆听此等玄奥之音的教诲!也没有能力承受里面一词一句带来冲击力!若是没有纯正的心灵,这样的经文只会给你带来伤害。”
“那我该怎么办啊!南墩可以承受吗?”
“他是前世注定的玄武战神,即便是龟甲碎裂,拔鳞裂爪,只要心灵不受战火之伤,离别之痛,夺人之恨,玄武前世的能力就如人世中的水汽云烟那般与他同在。”
白虎一边颇为余裕地看着那若有若无的影子环绕着南墩,一边淡淡地说着。
“主人,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散发出自己的强者心灵,来抵挡梵音对你的伤害。”
“强者心灵?”
艾靖一边喘着气维持着召唤万兽的余威,一边挣扎着问道。
“对,它的本意与风骨一样,是你在所有能够摧毁你的躯体,意志,和人格的逆境下仍然能够屹立不倒的精神力量,然而,现在你的风骨已经跟随你的风属性成几何倍数的增长而被定型为正义,狠绝,果断。”
白虎轻啸一声,
“一个人拥有强者心灵并不难,但关键在于我们如何保护它。如何在最为迷失的状态下仍旧依靠它作为内心最深的羁绊来寻找最终的方向。”
白虎的声音愈来愈小,但唯有一个字词仍旧如烙印般深深刻在艾靖逐渐斑驳的记忆里。
“心灵,羁绊。“
艾靖仰起头,眼里蒙上了一层回忆的雾气。
茫茫大漠,森森白骨,深深沟壑,群魔乱舞。
我以一介小童的身躯顶起了世界带给我的压力,
努力阻挡着命运这只看不见的手。
我害怕过,我懦弱过,我流泪过,但我不曾放弃过。
如果这样的付出叫做正义,
那便是正义吧,我成为了它的信徒。
并且甘之如饴。
护体飓风在空中绚丽地狂舞,划出一地灿银,几树清辉,雨后的星河流动和如雪皓月化为自然精气源源不断地涌向艾靖,她那头清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飘飞,像是一朵傲然怒放的生命之花。
梵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细语低喃,渐渐消失于无形。
在艾靖撤回防御的同时,南墩也从低空中扑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南墩,你还好吗?”
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傻逼的问题,鬼都看得出来南墩那惨白的脸色是有多么痛苦。
“还好……今天是我在达罗加尼过的最奇怪的一天。”
南墩摇摇晃晃地撑着地站了起来,
“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是啊,多发生一点就见怪不怪了。”
话音刚落,艾靖的目光突然焦灼在某一个点上。
“怎么啦?”
南墩回身望去,两人的神情瞬间变得一模一样。
在南墩伫立过的那块土地上,出现了一片龟甲,拳头大小。
它蓝幽幽地放着荧光,妖娆而迷幻,天真无辜地闪着不明的色泽,艾靖闭上眼感知了一会,却再次被梵音驱赶。
“南墩,这是玄武给你的礼物。”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肯定地说道。
南墩厌烦地皱皱眉,略有些恐惧地挪着小碎步上前,伸出手指戳了戳,又敲了敲,确定无害之后将它放在了艾靖手上。
“给我干什么?”
艾靖一边和南墩向外走去,一边疑惑地看着他。
“你下周不是要去接受林教授的专业辅导吗?他是麒麟守护者,你可以去问问他这玄武究竟想干嘛。”
南墩恹恹地翻了个白眼,扁着嘴哭笑不得地说道。艾靖眸子暗了暗,心道今天的打斗和玄武的突然现身给他的精神冲击太大了,自己和白虎一样,对其他星神太操之过急。
两人踏过小桥和草地,一路来到学校的玄铁大门前,却忘记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早已经超过了回寝的时间。
“站住。”
熟悉的嘶哑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艾靖心里一落,心想这回准是完蛋。
“孙教授……”
即使圣域的天空已经完全进入了暗沉的黑夜,孙谟钗那双骷髅似的双眼竟然闪烁着恐怖的精光,南墩看着看着,顿时像一坨融化的奶油似的昏倒在地,就剩下艾靖和孙谟钗两人大眼瞪小眼。
“艾靖,我记得,你在傍晚五点半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留校服务了吧?”
她阴森地怪笑一声,那破烂似的嘴唇破开一个裂口,说道。
“是又怎么样?”
即然被发现了,艾靖胸膛一挺,干脆破罐子破摔,毫不躲避地回道,
“这件事情和南墩无关,我现在要送他回教学楼,有什么事十分钟之后再聊。”
她转过身去,吃力地架起南墩的一条胖胳膊。
“放肆!!!”
一股阴暗的神力狠狠地将她定住,竟然将艾靖体内的风魂以压倒性的力量完全压制。
“你迟到不说,还目无尊长,不知悔改!你和你的狗屁妈妈一个德行!”
孙谟钗声音隆隆道。
艾靖那野兽般的眸子电光石火之间猛地张开,眼里凶光一闪。
“你再说一遍?!”
艾靖暴怒了,这股怒气甚至比之前企图抓走南墩的“鬼魂”还要来的迅猛,体内乱涌的风魂按耐不住地要爆裂而出。可是这原本君临天下般的气势在孙谟钗的绝对力量面前却像是生气的小猫一般张牙舞爪,费力却无用。
“怎么,想攻击师长?”
孙谟钗不怒反笑,
“你妈妈也是一个样子,目中无人,自诩清高,有几分姿色和本事就唯我独尊……”
“不好意思?孙教授?”
在艾靖被炸雷般的怒火冲昏头脑之际,一个透着生硬中文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艾靖甩头回望,前不久刚刚打过照面的法国交换生弗朗索瓦站在身后。
“我帮你把南墩送回寝室吧,他的宿舍就在我们楼上,方便得很。”
他欠身帮艾靖架起了南墩,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此刻艾靖早已精疲力尽,不由得心中一动,对弗朗索瓦的看法有了几分改观。
“……谢谢。”
她没力气多说什么,简单的道了声谢又继续和孙谟钗对峙。
“真是感动,francoi,这么晚了冒险跑出来就是为了帮艾同学把南墩背上去。”
孙谟钗扫了眼弗朗索瓦,意味不明地说道,
“孙教授,我今天是在林教授的办公室留得有点晚了,之前林教授在收拾书本的时候看见艾靖和南墩从白骨森令(林)跑回来,就给他们写了一张permission,允许他们晚归校园而不受任何形式的惩罚。”
弗朗索瓦微微一笑,说的慢条斯理,一双绿眼睛虽不像艾靖那般针锋相对似的锋利,但也没有像南墩那样透出一丝怯意,反而和孙谟钗一样闪烁着不明的意味。
“你……”
孙谟钗的三角眼狠狠一跳,咬着牙,嘴唇蠕动不止。
良久,她才吐出一句话来,
“好!好!林麒!你对学生可真是爱护有加!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在你发现之前就让这女流氓收拾行李走人!”
她恶毒地自言自语道,黑袍一挥,顿时消失不见。
艾靖长吁一口气,缓缓垂眸,心中微微泛起带着湿润的温暖,
“林教授……”
她像是梦呓似的软语道。
“艾靖,你们今天这么晚出去干什么啊?”
弗朗索瓦和艾靖一起架着昏迷不醒的南墩走上旋转楼梯,此刻教学四楼已经陷入一片黑暗,艾靖只好睁开虎目来辨认方向。
“哦,南墩他实战能力有点跟不上,我就陪他练习,结果没注意时间。”
艾靖礼貌地回答着,一边蹙眉观察着弗朗索瓦,心想之前为何会对他如此戒备,而此刻这种戒备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只道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导致神经太过于敏感了。
“其实南墩他潜力很强呢。”
弗朗索瓦鼓励地说道。
“哦?你也知道?”
“是呀,虞怡说的,她和南墩也是好朋友。”
弗朗索瓦仰起头,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闪动着,
“她很迷人,真是一朵玫瑰,而且法语说的很好,给我了一丝家的感觉,非常熟悉的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哑着嗓子,喉结上下滚动着似乎在刻意压制着某种冲动。
艾靖轻松地一笑:“是啊,小羽很可爱,她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了。”
“你们两个交情一定很深了,虞怡和我说过很多关于你,南墩,菲兹威廉的事情,我很崇拜你们哈哈。”
“哪里哪里,我不过就是一愣头青。”
艾靖笑笑,想着虞怡那唧唧呱呱的小嘴是不是还爆出了她的黑历史
两人谈笑风生地回道交谊厅,艾靖看见虞怡还蜷缩在扶手椅里等她。
她已经睡着了,腿上放着弗朗索瓦给她带的一点夜宵。
“谢谢你弗朗索瓦,南墩就麻烦你了。”
“在所不辞。”
弗朗索瓦麻利地收拾完盘子,和艾靖互道晚安便架起南墩上楼了。
艾靖揉揉眼睛跌在扶手椅上,撑着头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