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然地一回头，身后人的双眼停留在艾靖自己的手腕上，那干瘦的腕子上带着病态的白。

心里轻叹一气然后将隐隐的不安藏于心底，林麒垂下头紧锁着眉，一双巧克力色的眼珠满是静默。

“额……林教授好。”

骤然被他瞧见自己之前这副不堪的模样，愣是谁都会觉得艾靖脑子有病吧。她抿抿嘴，双手插在口袋里，抬起头来对着林麒邋遢一笑，

“别见怪，我也是偶尔会发疯的人。”

“你可不是偶尔会发疯，”

林麒不动声色地往艾靖身后的那团黑暗的方向刺了一眼。在他的惊鸿一瞥里，警告，恐吓，冷漠，几百种意味纷繁复杂，

“就冲你刚才那疯劲，离你平时发狠的样子还差一大截呢，吓不到我。”

他笑得温暖，顺带着一语双关的意味看着艾靖身后的黑气作鸟兽散。艾靖也微微一笑，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要是能吓到导师你，我就可以名垂青史了，成了比蚩尤还要屌的角色。”

两人缓步走上旋转楼梯，林麒就在自己身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掌心里的一片落叶那样简单，贴身定制的黑袍于修长的身型两侧翩飞着。

那样轻松的气氛着实让人愉快，林麒就是那种如玉般的人，温润儒雅，却在谦和中透着不怒自威的矜持，沉默又充满着生气，那种来自无言的强大，让人安心。

或许是被林麒全身上下无孔不入的希望所感染，艾靖心中不自觉地跳跃着什么，无形之中暖暖的让她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眼看着路快走到了尽头，她动了动嘴唇，寻思着从哪里说起，

“教授……我最近感觉很压抑，时不时会看见某种黑色的东西在眼前闪现，幻灭，消失，再出现，于此不断的循环……”

艾靖悠慢着话语，一边思考着如何措辞，一边抬起头，探寻地看着林麒，

“虽然这一切大致发生在梦里，但根本不像是错觉，就好像是身边有另一个思想与我交锋，它显得雄辩又诡异，即便是错觉也可怕的真实……我究竟是怎么了？”

林麒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紧了紧，他静静地听着艾靖将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包括菲兹威廉告诉她的双生虎魄一事。

“其实，当每个神使在被天选之时，都会接受属于自己的风骨，随着年龄增长这种风骨会以某种强者心灵的形态幻化成不同的属性。”

两人来到一扇华美的檀木门前，林麒略略侧着头，从脖子上摘下灵珠，那手掌大的灵珠闪着光，幽幽的在手心里转动，

“比如你的强者心灵是杀伐者的正义，那么摧枯拉朽的漠北飓风就是你的属性，然而，每种力量都会相辅相成地带来负面效应，而这种负面效应则会隐藏在体内形成一种恶灵，叫做魄。古谚有语，魂为善，魄为恶，便是出自于此。”

“原来如此……”

艾靖轻抿着嘴，双眸聚焦在这木门之上，看着林麒的灵珠放出至纯至强的金芒流光，然后一点点消食着木门如同蚕食桑叶，仿佛这门不过是一履薄冰，一触即化罢了。

迎面而来的气场强而不烈，携带着与林麒身上相似的温香，宛若一个沉睡的灵魂随着门被推开后透进的光线悠悠醒转，使艾靖如置身于幻境，无边无际的紫蓝流云星河，托得夜明珠起浮若现，刹那间让她迷失在一片温柔的晕眩之中。

在这麒麟的专属空间里，除轩辕剑之外，任何神兽皆是卑微浮云，可身为白虎星神的艾靖来到这里，却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无上伟力。相反，她好像是被那柔若无骨的圣光照耀着，和煦的好比冬日里淡融的春风，真正意义上的温暖亲吻着人的每一寸肌肤，心神，毛孔迅速呼吸着光带来的希望之力。

久而久之，心中诸多烦扰，也就随着纯到令人心醉的光，飘飘摇摇地烟消云散而去。

“我们都知道人性兼神魔于一体，那么神兽也是如此。白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居住在你体内的是白虎的魂，他所象征的力量便是正义，”

林麒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把玩着自己脖子上的灵珠，俊逸的眉眼里露出几分凝思，

“但你要记住，力量的关键取决于他的载体，在十万年前，白虎所拥有的力量极其危险，主凶星，喻指战争，而在盘古开天之际，白虎神魂也一分为二，至清至阳的虎魂被盘古钦定继承这份力量，造福后代子孙，以免被心术不正的虎魄利用导致生灵涂炭，而至浊至阴的虎魄则随之沉入地底，勾结无数奸邪怨气，带着对虎魂的无限愤懑宣誓效忠蚩尤，以尽复仇之心。”

艾靖纤瘦的身子在迷色光线下拉出一条狭长的阴影，她抱着手静静地听着，低着头一言不发。诺大的幻境里唯有一架斯坦威钢琴零星地敲奏出几发清音，像是为林麒的描述弹出一曲寥寥和声，

“在蚩尤被轩辕剑封印之后，虎魄也被重新打入了新晋的星神体内，然后陷入沉睡之中。可是就在去年，你通过从风灵御座唤醒了虎魂来击杀蚩尤，正好提供了激活虎魄的契机，因为双生，所以相克相连，一魂一魄现世不分生死绝不罢休，除非彻底歼灭虎魄，不然他会随着白虎的生命继续燃烧下去，或早或晚必将再次觉醒，然后重新寻回蚩尤的阴魂，伺机复仇。”

艾靖双眉狠狠一挑，脑海愈发清晰明透起来，仿佛在林麒的娓娓道来中看透了来龙去脉间的生死棋局，原来这一切都是蚩尤安排好的计谋。

即便当时这个唯我独尊的魔王并没有把她和菲兹威廉当一回事，但他却为自己的重新复活留了最狠的一手，就是冒着好不容易恢复的肉身被再次打得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让自己的属下复活，然后得到更强的助力，另寻出路！

见自己这个小小的得意门生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与年龄不相称阴郁，林麒的眸子动了动，轻抿着嘴角半蹲下来，用双手的温热驱赶她满身透着不安的戾气，

“艾靖，其实虎魄并不可怕，就像是你所说的另一个你一样，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象符”，这是人性的弱点，也将会永远刻在神使的心里，成为不可碰触的恐惧。但关键在于你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如何去面对这片禁地。虎魄所象征的杀伐之力并非不可破解，因为它的本质与白虎所象征的飓风之力并无二致，力量的正义与否，关键在于这个力量的载体，而不是力量的本身。”

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救赎一般，艾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企图将那束光看的清楚些，却对上了一双暖棕色的眸子，那双眸子坚定，有力，温和，却犹如擂鼓般敲击着艾靖的心灵。

也许就从这一刻开始，艾靖这只一向不苟言笑的小老虎，便定定心心的认了这个像是光一样的林麒，做自己最好的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