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黄昏，师生俩走在傍晚的芬兰商业街上，看霓虹闪烁，灯火阑珊，圣诞装饰金光团簇烛火温暖，地中海风味的咖啡从小小精品店里缓缓地飘出，顺着晚风吹入鼻中让艾靖很是受用。

一路上她仰头看着满天星光和周围天真烂漫的城市灯火，体会着弥漫在空气中的安宁简单，那一份北欧独有的风情。而林麒则将她感兴趣的店家名字逐字流利地翻译成英文，然后被艾靖拖着去买给好朋友们的纪念品。

两人在街道上并肩行走着，林麒依旧是一身黑风衣加流苏锁边厚围巾，衣袂飘飞宛若杂志里走出来的男模，而艾靖则是一身纯白学生装，达罗加尼裁剪得当的学生制服让她的王者之气此刻已悄悄隐藏，反倒穿出了几分稚气清纯，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竟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显得怪异却又符合西方人对审美的概念。

哥特式路灯在街角散发着孤独的味道，柔光洒在林麒温润又透着执着的脸上，显得更加温暖干净，让艾靖从心底产生一种不可碰触的意味。

两人在一家评价颇高的甜品餐厅里点了karjalanpiirakka，芬兰传统美食，由外面一层面皮包裹着用牛奶煮的炼乳，配上fazer巧克力奶一并用下，喝着肠胃都酥软的像这层面皮一样，由心底里散发着的甜从体内每一个细胞里悄悄蒸腾而出。仿佛是来自灵魂上的某种冲动，艾靖恍惚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头脑晕眩里冲着林麒微微一笑。

恰好林麒也低下了头。两人目光一汇，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蒸气腾腾的甜品餐厅里分外炎热，被复式壁炉灼烧着的空气热的她快神智不清了，然而这貌似又和温度没什么关系。

看着面前的艾靖吃着银盘里的小布丁，她吃的优雅又迅速，一张寡淡清秀的脸一如既往的透着不可近的严肃，哪怕是在他面前，难得的童真顽皮不过是在乎瞬息之间，这个孩子沉默的外表之下，却有着一颗难以捉摸的心。

林麒心中轻叹口气，他分明能感觉到艾靖的眉眼里承载着过量的坚毅，在这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里，她满心考虑的却是下一刻圣域的存亡，草木皆兵。

这究竟是命数，还是天降大任？林麒修长的手指夹起高脚杯将里面彩色的酒精一饮而尽，他迷惘了。

稍稍偏着头，他透过酒杯审视着这个孤独的女孩，林麒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他多么想伸出双手，来触碰她的孤独。

“艾靖，圣诞快乐。”

林麒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从封灵之门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蓝色盒子。艾靖从甜点上抬起头，一愣。她没想到林麒竟然会给自己准备礼物。

“谢谢教授……”

艾靖完全不知所措了。她还从来没有往老师手里拿到过礼物呢，

“顺便，生日快乐。”

“？！”

艾靖吓得一抬头，发现林麒那巧克力色的眼眸正看着她，

“教授，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她惊讶不已。若不是林麒提醒，艾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了。看着艾靖面色一滞，林麒轻松一笑，将礼物盒往她面前推了推，

“笨，我是你导师，怎么会不知道你生日呢？”

艾靖尴尬笑笑，

“可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啊。”

林麒皱起眉头，隐隐的不安感让他认真地盯着艾靖这张挂着无所谓的脸，

“你以前没有过生日过？”

艾靖闭上眼摇摇头，无所谓地笑笑，又继续埋头开始攻克自己的冰激凌蛋挞，将剩下的几口清理干净。

“没有。”

“哦我知道了……李晓那一家。”

“不。我从来没把生日告诉过任何人。”

艾靖坐直了腰板，一脸正色，

“任何人都没有，甚至连虞怡都不知道。”

林麒身子微微向前倾着，皱着眉头似乎颇为不解，用沉默来鼓励艾靖继续往下说。

“很多时候就是不乐意吧，毕竟小时候我想要礼物也要不到，我说我过生日了，也没人在乎，那就干脆不说了。”

艾靖扭头看看窗外的夜空，又欠过身子为自己加了点果汁，

“说了，会显得我很想要礼物，然后他们就会如愿以偿地嘲笑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过生日。不说，就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就是他们觉得我自认倒霉，第二种，就是他们猜不出我到底关不关心这种事情。教授你想想啊，一个连自己生日都不关心的人别人自然也懒得来嘲笑她了，这对我而言是一举两得。”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理性的来看待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吗？”

一只小小的圣诞老人从水晶吊灯上跳了下来，挥了挥白胖胖的手，往林麒的半糖焦玛里加了点奶，艾靖心中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黑黑的眼珠子里倒映着林麒的脸。

暖红色的餐厅里有小提琴拉出老歌，而这外面的雪下的愈发的大了。

“我从没觉得这重要过，过不过生日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我只想用信仰作为血液灌满每一天，让我能真真切切地感觉自己活了一遭，就够了吧。”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急促，仿佛想努力地掩饰什么，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苦苦支撑着的冷色，更像是为了防止心口不一而找的伪装，

“以至于后来甚至淡忘了自己的生日，毕竟也没有人送过我礼物。之后虞怡，还有菲兹他们也来问过我生日，可是我自己都忘了，他们也只好不了了之。”

看着艾靖一脸平静地慢慢诉说着，林麒的手指微微一动。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样的情感，猎奇，心疼，愧疚，乱七八糟的压着他好不难受。

是经历了千刀万剐所以百毒不侵了吗？是见惯世间冷眼所以无所畏惧了吧？也许是这个受伤的女孩疼惯了，所以无所谓了。

嘴角的奶油被缎面巾轻轻拭去，这只受伤的小兽惊慌地抬起头来，却不小心吻到了林麒的掌心。

刹那间细腻温润的触感电击般刺向大脑，让艾靖那张寡淡的脸也飞出两朵红云。但林麒却浑然不觉地擦拭着她的嘴角。

“那么我很荣幸能给你过成第一个生日。”

将内心隐隐的痛压制下去，林麒浅笑着举起酒杯，

“你的生日和圣诞节是同一天，愿主与你同在。”

艾靖也回了微微一笑，心里的甜与暖在此刻融化在了cheers的一声低吟之中。然后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为自己插上了第十三根蜡烛。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也可以如此温柔又母性。

“许个愿吧，以后的生日你不必再担心拿不到礼物了。”

林麒声音柔和，透着令人宽心的魔力，让艾靖紧绷着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完全舒展开来，第一次被温流包裹着流露出本质上跃动着的水心。

她由衷一笑，终于透过烛光迎接着林麒的眸子，翘起的嘴角溢出了稳稳的幸福。

圣诞钟声于八点整敲响，神圣的颂歌将在此夜萦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