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于梦醒之间的艾靖缓缓睁开眼,一丛炉火迷迷糊糊地印入两丸惺忪的眸子。
这丛魔炉仙火是达罗加尼为学生们设定的闹铃,每每熄灭之际,便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可是……
她转动困的发黄的双眼,视线已无法及时聚焦,甚至分不清窗前这团火究竟是幻觉呢,还是现实。
迷离一刻,艾靖使劲搓了搓紧绷绷的脸皮,左右顾盼几回,听见上铺虞怡叹出酣然的呼吸声,心下才微微踏实了些,突然回想起这已经是一周以来她第七次梦醒三更了。
她撑着墙挪步走到木桌旁打算加点水。那轻轻抖动的水线随着艾靖扬起的手丝丝飞扬,就着一侧的火光冲着石墙折出几许亮斑,银杯微移间清透的水面泛来镜似的光泽,恍成了一幅动态的画卷在光影之下默然起舞。
未从倦意里清醒过来的神经令艾靖并没有大口喝下这杯水,而是空瞪一双闷浊的眼,默默观察着轻晃不断的水面。
“你是谁!”
杯口一闪而过的两淼凶光刹那间绷紧了她的弦,艾靖头也不回地信手发出一击,同时腾身朝后狂退几步,暴涨的杀气随着与生俱来的危机感煞地攀升数倍。
两排身怀绝技的风刃旋出道道不规则的弧线,隐隐夹杂着怒哮般的风声,对准身后那抹暗影齐齐杀将而去。
“噗……”
熟悉的气场相撞声并没有如时响起。
相反,她的攻势如同一记劲拳打进了大团棉花,被身后缓缓涌动的黑暗抽丝剥茧,挤出一把嘲讽似的“呲”声,最终化作涓涓细流被暗戾分解,吸收,吞噬。
“现在就让你来领教一下真正的强弱差距吧……!”
一奏惊雷般的吼声来自黑暗中桀桀蛰伏的巨兽,艾靖那两点皉圆了的双目瞬间阴阴地生出几分恐惧,
“你是……虎魄!”
眼前的一泼暗影刹那间扭曲成铺天盖地似的狂态,大到足以听清每一丝怨流挤擦间幻出的阵阵低鸣,像是那九幽深渊的魔王挟着一批蠢蠢欲动的冤涡怨流,化作成千上万笔数不清的黑气柱,伴随着一重必杀的咆哮,以猛虎之姿对着手足无措的她吼出致命一击!
在这二十平米不到的双人宿舍里,没有林麒,也没有轩辕正,只有尚在沉睡的虞怡和形单影只的自己,就算她大声呼救也怕是来不及了……
也许到这时,艾靖才意识到,羽翼未丰的自己竟势单力薄到无法阻止死亡的靠近。
单凭她一腔热血和拳头,却怎样也无法点亮这片看不尽的永夜,如同黑咖啡中的一块方糖,尽弱小的身躯旋转着对抗强敌的吞噬,最后只是助长了过程中的滋味,结局却始终大同小异。
难道真如虎魄所说……光明只是弱者无望的挣扎,黑暗才是万物寂灭时的归宿?
预示着杀戮与战争的虎魄为她带来的是无尽的绝望和孤寂,被负面情绪掌控得艾靖隐隐看见自己的未来,将眼睁睁地目睹辛苦筑下的基石,在分崩离析间被她亲手毁灭。
“可是……生命不仅仅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征途,深爱着你的人们将会成为你永远前行的责任与希望……”
是光啊……她怎么忘记运起光魔法来驱暗呢?这温润的声音又是谁?它出自一个艾靖心中无比熟悉的人。这来源于信仰独有的力量,将一字一句溶成滴滴暖流,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为她再次打入一泵强心针!
眼见这垂死挣扎的艾靖缓缓抬头,一对剑眸里那份锐亮如漆的神采由迷惘化为坚毅,
“来自圣域最纯净的光啊,象征着希望与温暖的万元之王,我以白虎宿主之名召唤你,为了正义与信仰,为了守护身后所爱的人……”
她双脚生根似地立定,腿部下盘如脚下磐石般稳固,颤颤的清咤随着一开一合的双唇铿锵响起,
“拜托了!就算给予一秒钟时间的抵抗我也在所不惜!”
就在虎魄万箭齐发之际,艾靖的双手高举过头缓缓合十,全身像是一把无往不破的剑,小小的光点自足下飞旋升起,不屈不挠地燃亮了她日益茁壮的身躯。
星星点点的光汇成淙淙暖流纷纷涌向艾靖,她打心眼里感受到了一股悍然的震恸……她闭上眼,无怨无悔地像是一颗子弹似的冲向蓄势待发的虎魄,
“昂!!!”
正当黑白两色相撞之际,一声撼天动地的绝响大刀阔斧地划开了陷入混沌的战局,将两股力量非凡的神力源生生逼停下来。
在眼花缭乱的金星舞动飞簇之下,从天而降的玉麒麟,携一身仿若天神下凡的轩昂气魄旋身筑于争锋之中,垂眸望向身后那个疲于擒剑的女孩。
艾靖吃力地抬起头,一王一臣在对视之间进行着无声的交流,过度消耗的法力令她眉目清冷的五官完全变了形,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是我的疏忽……现在快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吧。”
“林教授?”
听得跟前的玉麒麟发出一把温雅的男声,艾靖心头微微融起几分酸暖……
这次又是他救了自己,她的导师。
她遥遥望着仅在对峙之下就将虎魄逼回黑暗的玉麒麟,正打算询问些什么,无尽的困意又再次席卷了她的世界……
“傻靖?艾靖?该去上课啦!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有人在粗暴地摇晃着她。艾靖理也不理,撇着嘴将虞怡在她胸前游走的咸猪手一掌打开,眯着眼一抹嫌弃,
“你当我真傻呀?今天是周末。”
她懒懒吐了几个字,脑子里还在回忆着之前那个逼真到令她难以置信的噩梦。
“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昨天整整24小时我都没办法叫醒你!今天是周一!”
“啊?!”
即便那场噩梦有再多的疑点,在这个时间点上就算你是天王老爷也得回到现实才行。一番洗漱之后她早饭也没吃,胡乱抓起书包跟着虞怡一阵风似的冲进孙漠釵的魔技课教室。
没错,第一节课就是她最不喜欢的课。
“我说,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噩梦怎么老连着做呢?”
艾靖一屁股坐在虞怡身边,抬起眸子又对上孙漠釵那张衰脸,随即对荣蔚和南墩无奈道。
“我帮你算了一卦,今日黄道吉日,万事皆宜,尤宜吐槽孙漠釵。”
见坐在手肘边的闺蜜拉长了脸,虞怡故意逗趣道。三人被她逗的噗嗤一笑,艾靖笑骂着伸手将虞怡一头乱糟糟的梨花头拢整齐,
“瞎说什么呢,神神叨叨的,要不你来吐槽一回,我看你不掉层皮。”
“不啊,我说的是真的……”
虞怡委屈地板起脸,竖起一根白嫩的手指,悄悄点着黑板前冷脸收拾论文的老女人,
“可是这老太婆耳朵灵得很,你以前在说她坏话的时候,不管声音多轻,她总会找你苦头扣你分,可这次好像充耳不闻诶。”
经虞怡这么一提,艾靖突然注意到了这一反常现象。静默几秒,她狐疑地看着孙漠釵那身过长的黑袍子在地上窸窸窣窣地拖来拖去,缓缓开口道,
“可能是她耳鸣吧。”
“噗……”
南墩差点没笑出声来,下一秒就被荣蔚眼疾手快地施了个消音术,头脑聪明的他知道艾靖在想什么,
“你的噩梦是关于什么的?为什么会让你一整天都没醒?”
“是关于……虎魄。”
艾靖伸手接过瓦列里亚递来的成绩单,对上面的“d”看都不看,反而伏低了身子急急说道,
“我不清楚虎魄为什么法力会如此之强,竟然能突破林教授为我设下的光绳制约,而且想要一心杀死我……”
她沉下双眸,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明显的精气神不足,现出两环淡淡的黑眼圈,
“他通过非常真实的梦魇来摄取我的体力,在半夜三更阳气最弱的时候出击,很显人是想杀我于梦境之中……”
“可是目前它的实力仍旧不如白虎,就算它杀了你到最后还不是白虎的对手,所以喧宾夺主的可能性可以被暂时剔除。”
荣蔚冷静分析道,一张白净脸上浮出几分压抑,
“我觉得……”
他骤然猛降几个调,以心音的方式传送给艾靖和南墩,
“这很有可能是弗朗索瓦的指示,毕竟为蚩尤服务的最大嫌疑就是你体内的虎魄,和那只吸血鬼,他想阻止你去罗布泊取玉佩。”
这句话正中艾靖下怀。回想起一周以来各种不详的征兆,终于在那场梦魇里出现了临界点,脑内所有的不解和疑惑兀自有了答案。念及此处,一头黑发掩映下的眸光渐渐变得森寒起来,
“那我们这周末就动身吧,不能再拖了,有滕蛇助力我相信我们有能力抵御那里的高温。”
她对着两个男生挨个扫了一遍,方才还在逗笑的嘴脸蔌地严肃下来,
“可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去?”
南墩额前的两道粗眉朝彼此缩了缩,
“这个话题……到现在都不知如何解决。”
“你作为小猩猩的哥哥,怎么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她的用武之地?”
谈及南心,荣蔚一双狭长的眼里总会泛出依依宠溺的涟漪,且显得很自豪,望着面前一脸茫然的艾靖和南墩,他神秘笑笑,双手在书包里翻了几翻,很快便呈上一帧a3笔触绘像,
“你的天才画家妹妹在白灵的指引之下,已经为我们画出一幅地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