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重风墙对着天空嘶叫而去,艾靖不敢怠慢,顷刻间扬起双臂召来白虎真身,踏着龟裂的大地拔腿就跑。
不料她的法术过于刚猛,铜墙铁壁被平地祭出的同时顺带撩出一笔刃气,在她弹身跃起之际掀起一个猛子,把那副凌至半空的身躯瞬间拍打下来。
白虎厉眸骤缩,在她还未栽地之前以雷霆之速大张其口,将艾靖堪堪叼起。
“唔……”
她眼疾手快地顺着巨大的头颅一蹬一踏旋身骑虎之上,心悸地抬手一抹满头的冷汗,颤声道,
“谢谢你,白虎。”
在她急急道谢之际,身下的巨兽仰头对黄云翻涌的苍穹撼出一记咆哮,旋即驼起体力不支的主人,朝着风雨欲来的远山疾飞而去……
厚重的自然之音在烈风轮转之间迫出无限威仪,似是从万朵积云中纷纷攘攘地倾洒下来,于这片俨然是人间地狱的不毛之地里回音浩汤。
挪步行走在汪洋沙海里的两人均是一震。
刚才那出轰然作响的声音仿佛成了压垮南墩的最后一根稻草,震的他支撑着荣蔚的胳膊如没了气的皮球,不由自主地松垮下来,
“艾靖……她是不是已经遇难了!”
他早就想在这片望不到头的鬼地方大哭一场了,或者找个什么能泄恨的东西拳打脚踢一番。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人间炼狱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天知道创下这个词的人是汇聚了多少泪水和憎恨。
艾靖,一直以来是他们四人团队里的精气神。每当看见这朵铿锵玫瑰在狂风暴雨中傲然挺立,他,荣哥,小羽,总能不约而同地感到安心和力量。
如果自己的好朋友为了阻止沙尘暴而不幸香消玉殒,他估计得永远崩溃在这片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里。
南墩偏过汗津津的头,祈求似的在荣蔚呈着病态的脸上寻找答案。
然而,在烤人灼心的焦虑和高温压迫之下,那面松垮垮的脸随着缓缓开合的双唇,竟兀自现出几许凉气来,
“不,你只是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受到了刺激,艾靖如果一旦遇难,沙尘暴肯定早就追上我们了。”
荣蔚从南墩紧按着他的臂弯里抽身而出,支起脖子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霎时,混雾中隐现的一缕黑线映得双眸靡光闪烁,
“我们到胡杨树林了!”
说着,内心的欢喜为他燃起了全身最后几分力量。南墩的目光随着他高举的双臂向身畔望去。胸口处凭现一重雷闪,将这横夜幕扯得支离破碎。
“劈嚓!”
在两排森寒澈亮的电流驰骋之际,两侧混沌纷纷左右让道,恍惚间凭空浮出一线明朗来。
“你让我跑了大老远到这里来只是为了一片枯死的树林?”
大概是受到了沙尘暴的波及,最后一棵胡杨树在南墩心痛的注视下轰然倒地,仿佛如残躯将尽的卫士,在与天灾人祸的殊死较量中泪尽沙海,最终同脚下无数同伴的尸体一齐寂灭。
望着四周摧枯拉朽似的残桓废墟,眉宇间不禁徒增凄愁。
“在新疆额济那旗有一句古话,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三千年的胡杨,一亿年的历史。”
荣蔚颤着双腿走上前来,脸上却洋溢着与南墩截然相反的希冀,
“胡杨的生命力之顽强决定了它肉身不腐,这就能让拥有最强水元素的你令胡杨树起死回生,从而使我们在沙尘暴的袭击中也能有藏身之处。”
“这……”
经荣蔚这么一提点,南墩的心海顿时翻涛逐浪,一双空洞的浊眸也随之放出些微灵光来,
“对啊,我可以召唤纯水之力来润泽这片胡杨林。”
就在他须臾间的一番思索中,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身后几米处的靡靡雾障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向四周扩延,变幻,转而扭成一抹人形身段。
他静悄悄地候在云山雾罩之中,伏出几段猎豹似的挺拔身姿,唯有那双血色流转的红瞳在南墩施法的一瞬大放光芒。
“哗!”
毫无征兆地,一袭巨石纷纷无风自飞,在空中极具灵性地自成一列,稍稍蓄力便刮出阵阵嘶吼,冲着冷不防的两人呼啸而来!
“就算四灵星神手眼通天,我也有办法令你们三人命丧于此!”
一排重逾千斤的磐石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轻如鸿毛地尽数舞出道道不等的弧度,离两人后脑勺的距离成倍缩小。
只需零点几秒,一前一后两颗脑袋就会被乱石砸成稀巴烂的肉泥……
正当那人这么寻思着着,凭空斥来的剑锋刹那间点起银风飓流,补上一出撼天动地的如雷虎啸,他震怒之下不得不看着精心而造的飞石阵同他的痴心妄想一齐分崩离析。
“艾靖!”
身后这么一把崩云裂石的声音自然令他再也无处藏身,在南墩和荣蔚大惊失色的同时,他抓起满手的流沙,摇身晃入飞沙走石的虚空之中。
“南墩!荣蔚说的没错,纯水之力是催醒胡杨树林的关键,现在你万万不可分心,我们筑起的风障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随着几个大起大落的鸽子翻身,艾靖和神兽白虎从簇簇浓雾中劈身杀出。
稍后赶来的她早已看清了那个幕后黑手的所有动作,故能在他伺机而动的时刻,为南墩和荣蔚牢牢敌住偷袭,
“这场沙尘暴并不是自然天灾,而是人为所致……”
艾靖随手一抹脸侧被沙石蹭破的表皮,指腹沾上的点点咸腥激的她头脑一震,突然间那种急于屠杀妖族为人类复仇的想法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而非她本身所想……
“难道是……虎魄?”
她怔怔望着白虎巨大的背影向前奔去,旋身伏踞在一侧时刻留意着南墩施法的举动。
无暇去细想那个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了,在一方混沌的灵台之中,丝丝负痛的低鸣仍旧势不可挡地截断了艾靖的思绪。
脚步因局促的头脑而迈的杂乱无章起来,她难以置信地赶向尖叫声的来源———正在发生异变的荣蔚!
只见他周身方圆几米内异象频出,电闪暴雨之声不绝于耳,化作四道霹雳雷光朝着本就干裂的土地大刀阔斧地破开,延至某处瞬息逆转直上,以更为强大的能量波激得艾靖目瞪口呆的脸光影迭起!
“啊!!!!!!”
但看荣蔚那面清瘦的胸腔上下鼓息不止,在艾靖和南墩面面相觑的注视下,张嘴奋然暴出一声钻心刮骨似的干嚎!
“白虎!荣蔚这是怎么回事!?”
从当头一震中回过神来的艾靖赶紧掉过头,对着身侧眸光冷峻的白虎急急问道。在大难临头前,唯有这头历经风雨的千年神兽,始终留存着临危不惧的过人气度。
他眯起一对虎目,细观着几近疯癫的荣蔚兀自在一方空地之内腾挪抽搐,两瓣煞白的薄唇翕动之间,掩在黑框眼镜下的两点星眼蔓上一层与黄土同色的汪洋。
“他是被这里的沙精妖气感染了。”
“可是我和艾靖都不小心吸食过这里的魔沙啊?为什么只有他会崩溃成这个样子?!”
南墩已经快被这片地方逼成疯子了。面对他喋喋失控的质问,白虎横目呲起两排獠牙,利齿森寒间发出一记噤声的信号。
“白虎……你是领悟到了什么吗?”
抬头望见一双心绪流动的兽目,艾靖隐隐间能触摸到白虎心中潜藏的难言之隐,当下也不多做过问,而是任它跃身上前默念古语,将桀桀颤憷的荣蔚安抚下来。
她转过身,对上南墩那张苍茫隐现的脸,才知在这天大地大的洋洋沙漠里,剩下的两人是多么的渺小……
“来吧,南墩,不论这次成功与否,就算要艰险的前路是比沙尘暴更为恐怖的东西,我们也要以站立的姿势面对一切……”
艾靖沉叹几回,肺腑微微酝酿一番觉的气息渐顺,便抬起两片小手同南墩双掌相对,眸中印入对面人视死如归的坚毅一笑,荣蔚的倒下为他压满担当的肩膀更添一份重任,
“是啊,若不以勇者的姿态而生,我南墩……则担不起玄武星神的铭牌!”
远方传来一声天地断层的崩裂巨响,艾靖明白这场天人大战终究……是躲不过的。
盘腿而坐的两人脑海里纷纷攘攘地飞过五彩交织的影像片段,他们随着口中念出的神兽心决愈发显得耀眼夺目,到最后又伴着尾音落定之际划出一痕颤抖的休止符。
“这些……是我们心中最珍视的东西……奇怪……我怎么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小羽?”
在银风沧蓝两鸿雷霆之力交错之际,透过一蒙火树银花游走不断的能量结界,棕红发色的圆润女孩对着他俏皮地偏起头,一挽笑容两挂白嫩的腮弧中央开放,印入南墩深深注视的两点明瞳,令他们璀然生辉。
“这哪里是小羽!”
听南墩这么一说,艾靖大大一惊,她向障外望去,却见无数点纯色妖精化作点点流星,随着天狼急急扇动的双翼,密密洋洋地倾空而下。
他们在结界外翩身一旋,优雅起舞的小小身段踏着妖族特有的音系魔法,咫尺悠扬间俨然奏出一片古老的乐章!
“他们分明就是之前被你救下的几只小妖,在天狼的寻救下带着生活在这里的族人前来报恩了!”
艾靖顿时欣喜若狂,艳羡地欣赏着一出来之不易的精彩,来自和谐生命的礼赞谱写成无上的歌咏,为这对席地而坐的男女勇士们打出胜利的节拍!她想着想着,突然明白为什么南墩能看见虞怡的幻影了。
“南墩,现在千万不要分神,这些妖族们正在用观心术造出你的强者心灵之源,来帮助你激发玄武最后一份不愿交出的能量!”
或许是周遭的妖族之光太亮太刺,两人此刻只觉得眼珠胀的发热,抬手擦着竟是一滩温温的喜极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