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个包子吧，漠河村人烟稀少，有的食物也不多。”

头顶的老灯洒下苍黄的光，原本朴素的肉包在木质环境的承托下，竟也显出了几分食欲。

“你平时在学校里也没饿着啊，怎么吃个包子还这么兴奋。”

“我……”

一大口咬下去的幸福感太满足了，艾靖已然说不出话，只是一边闭上眼嚼着，一边感受着林麒的手巾轻擦过嘴角。

一片不大不小的食肆里，仅有碗筷不小心碰触的声音在零星地回荡。

“我刚把紫金石的事情用信音羽告诉了南墩。”

“他怎么说的？”

从迷滞的片刻里缓过神来，林麒对着柜台做了个结账的手势，

“我其实也有和他类似的疑惑，弗朗索瓦为什么宁可冒着被圣域抓住的危险，也要来此地偷紫金石。”

艾靖凝视着林麒掖着绢子的指骨，缓缓说道，

“就凭他和小羽的一年相处过来，想要暗杀她夺取朱雀血简直易如反掌，到那时无须投靠蚩尤也能东山再起。”

然而林麒并没有立刻接上她的话，反而陷入了沉思，脸上一变再变的神情令艾靖很是费解。

“只能说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胖乎乎的老板忙不迭地跑来，将收据捺上，开始清理起桌面。几秒钟的寂静里，林麒的眉头渐而展开，现出了几分明朗，

“其实吸血鬼们在很久以前都只是一个个平凡的人类而已，四百年的时间能助长他们的野心，却无法磨灭掉生而为人的本能。”

“是什么呢？”

“那就是对爱的追求，这是能救赎他们的唯一方法，”

微乱的桌面一点点规整起来，又回到了光亮干净的样子，显得简单而笃定，

“对血族来说，接受救赎的通道就是走向与凡人无异的死亡，作为生命的终点，最后返璞归真等待转世。是对他们手中血债的惩罚，亦是慈悲。”

艾靖缄默了，头顶的老灯光火流转，印着几缕苍皱的尘埃。她突然觉得这小而简陋的食肆里多了些深刻的东西。

“好生利用这一点，或许能让一些充满执念的灵魂免于分崩离析。”

这是艾靖在某一晚睡前从林麒那儿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卧榻一侧被手机照的微微亮起，随着轻滑屏幕的指尖又被调暗了下去。

失去了光的支撑，她的眼睛被阴暗的午夜混出了沉甸甸的黑，即便是坐上了一列对着达罗迦尼方向飞驰的马车时，心头某处依旧被牢牢地压着。

谁说血族不曾有心？就连那些大恶之人会想起村口那个等着孩子回家的母亲。

不过这一星半点的爱意不说也罢……艾靖这么想着，信手抚摸着身边的天狼，颈间的一根倒羽被她用手指勾了回去。对虞怡来说，只有一番尽情的恨，才是属于她的解脱。

“不过，想起林教授提及的日本政变的消息，木村秀夫出战这次学术竞赛的目的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了。”

隔间的玻璃门被人分向两侧打开，艾靖沉思的黑眼睛里印入了一抹敦厚的身影。

“你大概是达罗迦尼近年来年纪最小的竞赛队队长了，我在圣域生活了这么久，也没听说过哪个女生刚成年就能走马上任。”

从马车上的小卖部里回来，南墩一手拎着两份糕点，一手拨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很是费劲地扭回了座位。

当他将手中的pastry递向艾靖时，颈间的玄武灵珠闪出一晃碧绿的光芒。

“男生女生都一样啊，你咋不说我是年纪最小的女生呢？”

艾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对着糖霜最多的一角大口咬了下去。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不尊重老大的意思……”

“就知道你不敢。”

到底还算是个知心知底的哥们，一听我不高兴，语气立马就软下来了。见南墩作出嬉皮笑脸的样子，艾靖沾着糖霜的嘴角也不由得翻出个弧度来。

“最近虎魄还有什么动静吗？”

“虎魄……我不记得了。”

艾靖从笑闹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凝滞的脸上掀起一丝忧虑的回忆。

南墩的探询正好挠到了痒处。她突然想起已经一个暑假没感受到虎魄的存在了。那种阴沉，压抑，时不时意欲杀戮的冲动，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场噩梦。

“不，我不是不记得，而是分不清它现在以何种形态躲在我的身边。”

一时无言，两人向窗外看去，黑夜掩映下的山川显得沉默又诡异。

“我两年前给你的麟心镜塞哪儿了？”

五指一屈一伸，一面镶金白玉镜被她举手一托，两张紧挨着的小脸“呼”地翻然而印。

“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还记得林教授给你的镜子。”

“麟心镜本属于光系之王的大法器，而虎魄天生惧光，在麟光的照射下应该是无处可逃了。”

心有灵犀似的，麟心镜应声而动，两只雕花木腿一前一后地斜迎着两双黑眼珠，印出一幕幕活灵活现的幻影，

“原来……是林教授一直在为我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能量，”

袅袅幻影一步一旋，丝络交错的光芒愈发灿烂起来，艾靖的双眸却随之暗了下去，

“林教授之所以让我学习双元素，就是为了压制虎魄的力量，每当我催动光魔法封印虎魄的同时，就会损耗一部分导师的法力。”

哪怕是被法力反噬都只字不提，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如此的消耗啊……

艾靖侧身望着四方马车穿云而过，月儿弯弯地照出一片湖光川影，眼前的夜景落在心头，如山般沉重。

教授真要这么不声不响的像蜡烛一样，直到把自己烧干？

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剪影偏过背，脚步踏过窗外“呼呼”狂掠的风，一席月光印的他儒雅非常。

艾靖端详着他，一如三年以来的那样，长高了的她无需再费劲仰视。

“我不会让这一切继续下去的，圣域的未来将由新生的一代扛起，而我，必须以站立的姿态主动出击。”

她从遐思的彼岸穿越回来，刚好接上一对灼热的眼睛，火蝶簪的光跃出几分烈焰似的红意。

这对战友从彼此的脸上读出了答案。